“我父亲死因不明丶尸骨也下落不明。当年父亲刚病逝,叔父一家便着急袭爵丶赶我和母亲出门,这麽多年我一个人在外吃遍了苦头,他们一家人却锦衣玉食好不快活,我恨他们!他黎文慎有何资格占用我父亲的爵位,我要他们也都尝尝家破人亡的滋味!
“叔父竟敢接我回彦州,就应该想到我要来报复的。怎麽,陶老爷没胆接这单无本万利的大生意?”
陶元柳没敢说话,顾不得在罗槲叶面前,忙进屏风後请示去了。
屏风後的妇人似乎骂了陶元柳两句,而後起身走出来。
是一位头发花白,眼睛依旧锐利的老妇人。
“老身姓陶,独子无用,让姑娘见笑了。”
罗槲叶的目光在陶老夫人和陶元柳身上一转,便明白对方身份。
“老夫人才是这真正的东家吧。”
此前查冀同知一案时,罗槲叶让田栋顺带去查了陶家。
陶老夫人闺名芝兰,家里兄弟姊妹都没养成,只有她一人活到成年,成年後招赘生下了长子陶元柳。
赘夫在陶元柳十来岁时便过世,家中仅有幼儿寡母,多的是不怀好意的财狼虎豹想要分食家産。
就在这一年,陶芝玉将侵占家田的亲戚告上衙门,衙门不管,陶芝玉便日日夜夜拿柴刀站在地里,来一个砍一个。人人都怕疯女人真的砍死自己,前後不过半月,赘夫下葬时,也无人再敢打陶芝玉的主意。
最後陶芝玉将田地租赁出去,一个人在彦州行商,从一块芝麻饼子做到占据泰半江岸的醉春楼,从酒楼做到皮肉生意,再到如今隔江相望的如意赌坊。
她的确是个疯子。
除了陶元柳她还生了两个女儿,却没有陶芝玉自己这般好运。陶芝玉为了攀附官员,两个女儿都在十来岁的年纪被嫁人。
为了获取更大的利益,花钱买年幼的女孩男孩们,养成女倌男倌送入醉春楼唱曲或是在赌坊做博头。方才在楼下的那位女博头筝兰便是这种情况。
陶芝玉是不管自己的生意毁了多少家庭的,她坚信那些都是底层百姓不努力的结果。只要如她一般豁出去,拿着柴刀指向所有恶鬼,便能成事。
罗槲叶一直揣测不出陶芝玉这种人的想法,或许商人对利益的追求已经超过了人之本性。
“老身已白发苍苍无用了。”陶芝玉并未否认自己是“东家”。
陶芝玉打开连排数个窗其中之一,灯火璀璨的江水跃入眼中,原来站在这里便能享受烟波浩瀚,醉春楼的奢靡尽享眼底。
“姑娘如今的模样倒是让老身想起了年轻的时候。也罢,这三千两银子,老身便收下了,十日之内,定能给姑娘一个交代。”
罗槲叶对陶芝玉一揖:“多谢夫人。”
“东家!”掌柜的突然慌忙敲门,“东家,常少卿来了!”
陶元柳打开门,忙问他:“常少卿是有何要事?”
“常少卿让我们放了黎大姑娘。”
陶元柳放心下来:“原来是误会一场。”
他回头请罗槲叶离去,心想看来黎大姑娘不曾误导他,常少卿的确很看重黎大姑娘。
彩云也被掌柜的恭恭敬敬请出来,罗槲叶和彩云被陶元柳一路送至门口,陶元柳看见常晔,故意半鞠躬大声道:“常少卿,都是误会!”
“什麽误会?”
罗槲叶解释道:“是我来此寻陶老夫人,并非是被赌坊扣押。”
常晔面色不虞,等回了驿站才问她:“你独身一人前去,实在不安全。”
罗槲叶拧眉反问他:“如何不安全,我这不全须全尾地回来了。”
“赌坊鱼龙混杂,你要去那样的地方为何不遣人同我说一声?”
“少卿大人,我同彩云只是恰巧碰见了如意赌坊的打手与黎靖浩在一处,临时起意非蓄谋已久。何况即使是我计划如此做,为何又一定要同你说,我不是田栋或林谦,陛下下令他们听从于你,可不曾对我这样下令。”
罗槲叶语气生硬,常晔知道是自己乱了方寸,罗槲叶说的有理,她不是他的下属,轮不到他来质问。
常晔低头道:“抱歉,是我太着急了,骤然听说你进了赌坊,关心则乱。”
罗槲叶也卸下心防,解释道:“如意赌坊于我而言并不是什麽危险的地方,常少卿,我不是忠勇伯府的娇小姐,我是北镇抚司的总旗,比这更危险的刀山火海我去得多了。”
“可这与你曾经做过什麽无关,我只是担心你,你是黎槲叶也好,罗槲叶也罢,我都不希望你受伤害。”
这话说得太直白,罗槲叶心底暗藏的自卑作祟,她低头不敢直视常晔。
常晔装作不明白她在退後,还在自顾自说:“方才得空,林谦去酒楼买了些好酒好菜,你忙了一整日也没怎麽进食吧。”
一共也没有几个人吃饭,屋里倒是摆了满满当当一桌。
罗槲叶随便吃了点鱼脍,鱼肉洁白如玉,入口鲜美,颊齿留香,很快滑入胃中。
罗槲叶还停留在鱼脍的香气中,後知後觉自己味觉总算是恢复了。以往只是丢失五感一两日,这次怎的这麽久。
日後还是要亲自去芦国问表姨到底怎麽回事。
罗槲叶偷看常晔,脑海中莫名闪过秀色可餐四个字。常晔感知到她的视线,并没有擡头看她,只是忍不住嘴角翘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