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栋小跑着过来,问常晔发生了什麽,怎麽突然离席。
常晔在席间听见掌柜来问陶元柳,他便猜到几分罗槲叶的想法,而後陶元柳急匆匆离席时,他突然心慌,也紧随其後匆忙离去。
常晔此时摇摇头,道:“陶元柳既有要事离开,这席不如就散了吧。”
田栋看了看常晔,又看了看罗槲叶,再看看他们相握的手,点点头嘴里应和着跑上去了。
而後转头问罗槲叶,包间在何处。
罗槲叶不语,默默指路。
“你找陶元柳想问什麽?”
罗槲叶没有回答,她的手还被这个人抓着,有些奇怪。
常晔也没有再问,待回到房间见到晨霜丶林谦後,他才继续开口:“可是曾找掌柜的问什麽陶元柳的事情了?”
晨霜和林谦对视一眼,再和罗槲叶确认过眼神,林谦才开口回复:“冀同知命丧当晚,整个醉春楼只有这间包房能清楚看见,他和齐知州的争执,我们正是找掌柜的问,当日这里的客人是谁。”
“掌柜的上楼询问陶元柳,随後告知你们,正是陶元柳本人在此?”常晔问道,“所以你——罗总旗——认为陶元柳在彦州牵扯太多,那天和他同坐在此处的便是凶手,想亲自去问陶元柳,那个人是谁。”
罗槲叶盯着常晔的脸色,她想看清楚,这个人究竟在想什麽,是以怎样的心情拉她离开,而後又说出这样的一段话的。
有人轻扣房门,但是屋内气氛窒息并没有人开口,来人又敲了两声,随後疑惑地开门。
“不是说是这间吗……”田栋看见屋里罗槲叶和常晔僵持着站立,意识到不对劲,猛地闭上嘴,将偷偷打包的菜肴藏在身後。
罗槲叶突然向前几步,走到内窗前,看着楼下说道:“他出现了。”
“谁?”常晔问。
“我在齐府交过手的剑南杀手。”
“你什麽时候和他交手的?”
“你在齐府喝多了酒,差点误闯後院那夜。我正面打不过他,但是在他脸上留了一处伤痕,你看——”
晨霜探头探脑,疑惑地问:“林谦,是他麽?我看着实在难以分辨。”
林谦快步上前,仔细辨认:“是他。白日里他易容过,但是身形丶步态丶脸部骨骼都一致。”
罗槲叶向常晔解释道:“白日里,他跟踪沈霜丶林谦一直到黎叶澜的住处。”
常晔馀光里一直偷偷观察她,并未作何表述。
晨霜看了看林谦,又看看罗槲叶,迟疑问:“齐家要是待会就把黎叶澜带走怎麽办?”
林谦冷漠道:“看在她腹中胎儿的份上,齐家也不会拿她怎麽样。可她已经有了离去的想法,再回去恐怕不愿意,到那时只能全盘托出盼我们带她回京。”
晨霜低头,摸摸双手抱胸,她听了这话觉得浑身发冷。
那剑南杀手不动声色环视大厅,没能寻觅到想找的人,忽然擡头,却只看见楼上包厢纱帘重叠。
他站在原地低头深思,看人下菜碟的小厮语气不善赶他出门,他也不过是轻轻看向对方,小厮被杀气吓得噤声,随後他擡脚无声离去。
田栋得了常晔吩咐,将手里的菜肴托付给林谦,很快追上去跟踪对方。
常晔和罗槲叶起身预备离去,林谦无奈地掂量着手里的饭盒,小声嘀咕了句:“也是够上心的。”
罗槲叶突然擡起头,今夜月明星稀,马上就是新年,彦州城解了宵禁,市集里热闹得很。
她拿了两坛酒和几个碗坐在屋顶,冯财身体又不好了,彩云还在伯府,晨霜和林谦二人将饭盒放在厨房,便各自离去。
常晔穿得厚重,还让晨霜取了件披袄来。
“夜深了,屋顶凉。”
罗槲叶无奈接过,看着常晔手脚笨重地往上爬,无奈地笑了笑,伸手拉他上来。
“手脚这样笨重,就不要学别人爬屋顶。”罗槲叶忍不住刺了他一句。
常晔没恼,只是问她:“怎麽一个人喝闷酒?”
罗槲叶和常晔并肩坐下,她望着残月:“父亲在世时,每逢节日彦州解除宵禁,便会和母亲带我逛集市。虽然已经是十多年前的事了,但总是忘不了。”
“後来去了京中,可有逛过京城夜市?和彦州是完全不同的模样。”
罗槲叶摇摇头,道:“我去京城後……总有许多事,这样的闲暇时光是奢侈的。说来我母亲便是京城人士,幼时总听人提起外祖和京中繁华,母亲还同我说,昭景二十年带我去过一次外祖家,可惜我全然不记得。”
常晔听见这个年份,忍不住开口:“应当正是那时,我父亲与先忠勇伯相识,为你我定下的亲事。”
罗槲叶忍不住擡头,欲言又止。
月华如昼,常晔的眉目好像要比白日更加清晰。
在京城时,她总是算好时辰从晋国公府附近的百花大街骑马经过,常晔便会坐着晋国公府的马车,途径此处去上值,他会掀起车帘一角,如此恰好地同她对视。
岁岁年年,从未有人试图开口。
罗槲叶不知道这种喜欢算做什麽,或许只是贪图美色。
直到彦州此行,常晔与她幻想中的那个人好像一样又好像完全不同,那她还喜欢吗?她想不出来丶开不了口。
更何况,即便先忠勇伯黎文贺与常晔有婚约,那也是黎槲叶的。她罗槲叶只是一个逃去京城,靠一点天赋从锦衣卫暗探坐上一个小小总旗的普通人。
晋国公的长子夫人可以是伯府小姐,但不可以是刀尖舔血的刍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