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这药……该如何给她?”
晨霜不想在这里待下去,若沾得一身药味如何能藏匿起来。
她没好气道:“你不如关了火去问问总旗,该怎麽办。”
林谦当真关了火去寻罗槲叶。
“我是医者,黎夫人的身体经由我调理,我自然要为她负责。她受不得惊吓,这样横生变恐怕会出事,我放不下心。”
“会出什麽事?”
“一个不慎,一尸两命。”
罗槲叶正在擦拭近段时日未能拿起的佩刀,锐利的刀锋折射出寒冷的锋芒,她听见林谦这话忍不住笑了。
“林谦,你是不是忘了,外祖父故去之後,你就是个仵作。况且……你当初并没能出师,严格来说算不得医者。”
“师姐。”林谦低下头,一滴清泪不慎滑落,“我想,澜姑娘应当是我此生唯一医治过的病患。我想知道死人的死因,更想让活人活下去。”
“林谦!你已经是锦衣卫的小旗了!收起那没用的仁心!我想你该清楚,我来彦州,便不会让黎家好过。”
林谦平复心情,转身离开。看见远处屋檐下,彩云一身缟素坐着绣衣裳。
她手中的红色布料红得刺眼,林谦撇过头,急匆匆离开。
彩云缓缓擡头,看着他走出来的那如黑洞的房门,目送着他的背影。
没过两日,齐府便传来黎叶澜早産,一尸两命的消息。
不用召大夫,黎叶澜也知道自己的身体怕是不行了。
她和晚宁带着包裹跑出门,跑吧……跑吧……哪怕跑不远,她也想离开。
就当是这混沌的一生里,最後一点挣扎。
刚转过几个巷子,穆夫人就派人来了。
她对丈夫这个继母并不了解,以往那几年处理晨昏定省,二人没有旁的交流。
被“请”回家前,她绝望地看着外面粗糙的泥墙,或许这次回了齐府,便再也出不来了。
恍惚间,她似乎看见那个不知真假的“姐姐”黎槲叶的身影。
可惜自己不能看见这个女人把齐家丶把黎家丶把整个彦州城都覆灭。
她幻想着那样的场景,癫狂地偷笑。
甚至没空去清点自己的嫁妆,黎家齐家瓜分後,想来是一个子也不剩。
回到齐府取走晚宁身契时,她腹痛难忍。
万幸忍着剧痛,已经将身契和方便携带的珠宝偷偷塞给晚宁。
“快走……我虽不是什麽好人,但你待我真诚,我自然不会亏待你。这些东西能保你此生富贵,你离开之後去官府销去身契做个平头百姓,走得越远越好,再也不要回来,也不要被人发现。走……快走。”
晚宁泪眼婆娑,跪别黎叶澜。
黎叶澜虽然脾气骄纵,不过赏钱给得爽快,晚宁父母已过世,她侍奉黎叶澜左右多年,就是想攒了钱好赎身出去独自过活。黎叶澜既然给了她机会,她也不多说,收好东西立时走了。
黎叶澜赶走晚宁後,齐家很快乱成一团,因为黎叶澜发现自己身下见血。
她倒在血泊中,鼻腔口中满是血腥味,柔弱的指尖在空中划开一道没人看懂的痕迹,而後直直地坠落。
从大夫赶来,到确认是小産,再到黎叶澜血崩而亡,不过半日光景。
事情发生得太快,穆夫人还没反应过来。
齐家子嗣艰难,穆夫人还年轻,只因没有自己的孩子,早早就开始谋划自己的後半生,她还想靠着黎叶澜腹中胎儿呢,外面不比府里好吃好喝的供着,她拿了齐府的大权首件事便是抓黎叶澜回来。
可是……黎叶澜怎麽就死了……齐家晚辈的希望怎麽就死了!
“大公子呢?大公子人在哪?”
穆夫人觉得自己呼吸不畅,靠在心腹嬷嬷身上问道。
齐大公子衣衫不整,领着同样面红耳赤的小厮不紧不慢地过来。
他皱眉拧鼻:“怎麽这麽重的血腥气。”
听得继母说黎叶澜亡故,他也只是皱着眉摇头:“都怪这女人没有福气,生不出孩子。”
穆夫人自然是知道齐大公子只喜欢和美娇郎厮混,一有不舒心的事,对黎叶澜动辄大骂。
以往黎叶澜流産,多半是齐大公子打的。
穆夫人掐着嬷嬷的胳膊,咬着下唇。
齐儒寅狂妄自大,她嫁进来这麽多年也没有什麽管家的权利,索性甩手什麽都不管。
就这样,她眼睁睁地看着黎叶澜从一个稚嫩的小姑娘,变成灰败的尸首,身体里的血一盆又一盆处理不干净。
她自然不会狠心怪罪自己,她可从未插手过黎叶澜的因果。
就是有些齿寒,有些惊恐,一个眼睁睁的活人就这样死在面前。
不过很快,她就想起黎叶澜的嫁妆。
之前和忠勇伯府已然瓜分了她的嫁妆,这麽多钱财……此刻黎叶澜已死,不就理应由她独占麽,穆夫人很快舒心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