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槲叶抱起傅永安,走进屋去:“等你来京城,我带你飞檐走壁好不好?”
“怎麽又是等,我不要等。”
“那你为何想学武呢?”
“因为大家都说女孩读书考不了功名,我觉得那还不如像话本里的大侠一样武艺高强丶扶弱济困,这样我还能帮阿娘管布庄生意。”
罗槲叶觉得不妙,多问了几句:“我听傅阿娘说,有请来个夫子给你和县里的几个女孩教书,读到哪了?你现在识得几个字?”
傅永安闷闷不乐,低声说:“我不想去上学,姐姐你能不能跟阿娘说,我就不去了。”
“啊?为何?”罗槲叶问道。
常晔耐下性子,微微蹲下和傅永安平视:“可是有什麽事,不如和阿兄阿姐说,我们替你想办法。”
“我觉得夫子不喜欢我们,也不想教书——至少不是教我和小白小马。小白和小马就是我的同窗,但是只有我这样觉得,所以我也没有和阿娘说过。”
罗槲叶把傅永安放在椅子上,自己坐在她身边,常晔干脆蹲下依旧与傅永安平视:“那夫子平时是怎样教书的?”
傅永安咬着唇:“夫子其实不太爱说话,就每天之乎者也,我问他那些话是什麽意思,他也不解释,说‘书读百遍其义自见’,可能我是真愚钝,领悟不通。”
罗槲叶在外头寻了个小马扎来给常晔坐,回来时顺口道:“最後一位女进士已经是二十六年的事了,她在高中後却被赐婚给皇家,寒窗苦读却没有一日能做官,你们夫子可有说过此事?”
傅永安点点头。
罗槲叶继续问道:“那他是怎麽说的?”
“他说女儿家读书没什麽用,不比男儿能去考取功名。他教我们也教不出什麽秀才举人来,只消学得几个大字不是睁眼瞎便成。”
常晔怒极:“这说得什麽话,这样的人也能当夫子?读书明理哪能这样功利。”
罗槲叶接过话茬:“功利倒也不算什麽错处,人生苦短无非是追求世俗的名与利。”
常晔同她争辩:“可我认为,读书是向内求,瞄准功名利禄是读出个所以然的。”
“她一个孩子哪懂得这些大道理。”罗槲叶站起身避开与常晔的交锋,对傅永安道,“你年纪还小,或许有朝一日还能看见女人重新科举,到那时,你自然懂得为己读书和为功名读书的分别。”
常晔还要说些什麽,罗槲叶堵住他的嘴:“有资格去考取功名的人,才能说读书不为功名;连资格都没有的人,还来应和你的话,看上去只像是掩耳盗铃,欺瞒自己不求功名,实则是求不到。”
常晔头一次听见这样视角的话语,坐在马扎上,手撑在下巴陷入沉思。
“你自幼衣食无忧,有名家教导,是皇子伴读,不能理解缺衣短食的普通人,功名对他们的吸引力。世上衆多的百姓识字的机缘都没有,即使只是考上秀才能减免些赋税,对于傅阿娘和柏叔口中缴不起赋税的那些百姓来说,都是可以救命的事。”
“是我何不食肉糜了,我自认为仁心,没想到只是空中楼阁不食烟火。”
一旁的傅永安一直放缓呼吸,生怕打扰他们。
罗槲叶和常晔争辩完,才发觉傅永安的不对劲,她一直缩在椅子里观察他们,眼睛瞪得大大的。
“永安你怎麽了?”常晔用手背试探永安的额头,她没生病也没被吓呆。
“阿兄和阿姐是在吵架吗?”
“当然不是啊,我们对考取功名一事,有两种见解,方才只是探讨罢了。”常晔认真同她解释。
傅永安长长地松了口气:“没有吵架就好,不是因为我而争执。”
罗槲叶敏锐地察觉这个孩子不对劲,说出来的话不加控制,声音发寒:“你很害怕争执?害怕有人因你産生矛盾?”
虽是疑问,却是肯定的语气。
罗槲叶站在傅永安对面,傅永安擡起头与她对视,罗槲叶就这样闯进傅永安的精神世界。
不知是傅永安的邀请,还是罗槲叶的强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