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听澜（第2页）

林谦听了也不恼，只是问她：“澜姑娘是因为什麽积了这麽大的怒火？不如说来让我听听，或许能畅快些，莫要拿我做筏子。”

黎叶澜这才看向他眼睛，问他：“林小旗见多识广，不知京中贵女同我相比，容貌如何？”

林谦就这样对上黎叶澜的眼，任由她直直坠入自己心房，他收回那一点微末的浅笑，用那听不出情绪起伏的声音说道：“澜姑娘容貌出色，无人能相比，才情更是出衆，此前想来无人能想到，一个闺阁女儿能拿捏彦州衆官宦命脉。”

黎叶澜忍不住畅快地笑了，笑着笑着眼泪尽数簌簌落下。

“林小旗夸大了，我哪有那般能耐，分明是他们从没把我放在眼中……你说我努力十来年，到头来忙忙碌碌一场空，究竟是为何。”

“澜姑娘，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所求与所得多半不相符，可若是你往日不曾争取过，恐怕前几日连出现在黎大姑娘面前的资格都没有，更遑论救自己一命。”

黎叶澜低头拭泪，试探问他：“外头都传，她……不是真的大姊，林小旗毕竟是锦衣卫，可知晓事情真相？”

林谦皱眉，严厉警告她：“澜姑娘，我没有那麽清闲去管忠勇伯的家事。”

黎叶澜无所谓地甩了甩帕子，道：“这也不能怪旁人多想吧，她从小被扔去彦山无人管教，哪个山里来的姑娘能像她那般闹得彦州城不得安宁。更不要说有师太作证，黎槲叶早早离开彦山，眼下我这位阿姊，只是前不久才来的彦州。”

黎叶澜继续道：“虽然没人敢开口，但恐怕衆人都猜测，阿姊她……是你们京中派来的。”

林谦收捡自己的东西，劝告黎叶澜：“澜姑娘与其在这里试探我，不如亲口去问黎姑娘，你毕竟唤她一声阿姊，她也愿意收留你，想来也是愿意回答的。不过我还是劝澜姑娘一句，不要再思虑过多，对身体不好。”

话闭，林谦离去，外头又稀稀拉拉下起雨，林谦默默撑起伞，一个人离开这座不起眼的小宅院。

黎叶澜擡起头望向窗外时，只看见正在阖上的大门。

第二日林谦再来时，黎叶澜没有再问及罗槲叶的事。

她问外面情况怎麽样了。

林谦默默叹气，道：“此地盘根错节，哪里是一朝一夕能解决的呢？澜姑娘莫急。”

黎叶澜无奈接受自己已经被迫耳聋眼瞎的状态，视线落在林谦身上，她有几分好奇。

“我只知林小旗是仵作，没想到也能医人。”

林谦动作一滞，他莫名想起七年前某日，彼时他还是罗太医独女收养的无名小徒，只是贵妃娘娘一句话，罗太医落得全家惨死的命运。

他语气不变，短短一句话却暗藏七年来的惊涛骇浪。

“我原跟着某医者学医，後来师父离家丶师祖故去，我便学着剖解师祖死因。”

黎叶澜探究的眼神在他身上不经意转了个圈，幽幽然道：“恕我无礼，剖解师祖真是……”

林谦看向她腹中，道：“澜姑娘不也做了相同的选择麽？为了活下去，为了寻求一个真相。”

“我同小旗不一样，我并不想知晓真相，我只想拉所有人下水，我不得好活，他们更是不得好死。”

“澜姑娘，林某说过的，平和些，哪怕只是为了身体。”

黎叶澜死死地看向天际，今日本是个偶然的晴日。

“我总是恨所有人，恨不能同归于尽。林谦，我知道我很难活长久的，若是我死了，能否转告阿姊，我不要去齐家或是伯府，做了孤魂野鬼也好丶化为灰烬也好，怎样都好。”

一向拿自己当不存在的晚宁跪下来，恳求黎叶澜不要说这种晦气话。

黎叶澜甩开晚宁，让她退出屋去，下一刻满是愁绪的眼便直勾勾看向林谦。

她自幼看人眼色长大，知道林谦对她并无恶意，或许因容貌还有几分垂怜，故而她十分大胆地直呼其姓名。

林谦觉察到似乎有几分色诱的意味，但很快抛诸脑後，他觉得未免有些可笑，一个走投无路的已婚妇人……

“你是齐家妇，不论生死都是齐家人说了算，这些话还是等尘埃落定後再说吧。”

“齐家妇……齐家妇……好一个齐家妇！”黎叶澜挽起衣袖，露出两条布满旧伤痕的胳膊，“若我有旁的选，岂会落入今天这般境地！我自问比起才学谋略，哪怕没有夫子教导，也不比兄长夫君要差，为何……为何偏偏是这样的命运，老天不公！”

林谦忍不住想要问她疼不疼，伸出的手停在半空中，硬生生收回。

“你这话我不知该做何回答，或许你应当问黎姑娘，再或者问你的丫鬟。世上想要喊老天不公的人太多，我无意安慰你，也不想再说什麽使你伤心。”

林谦取出两瓶药，一瓶治外伤，一瓶祛伤疤。

“这些，都对胎儿无害，你且用着吧。”说罢他逃也似地离去。

天上飘下雨丝，原来又是个下雨天。

黎叶澜这才看向跪伏在地的晚宁，她被黎叶澜呵斥後没有退出也没有再开口，只是这样一直跪着。

黎叶澜取出铜镜，看着镜中面容，阴阴开口：“起来吧，别跪着碍眼，我一向不喜欢下人置喙我，你也是我身边老人了，怎麽连这点规矩也忘了。”

晚宁起身低着头，小声应答。她想起刚刚黎叶澜和林谦的对话，心中长叹。黎叶澜不满黎靖皓和齐大郎，却全然不曾想过，对于她这种奴婢而言，黎叶澜也是这种存在。

晚宁仔细擦拭窗框，如今黎叶澜竟然逃离了齐府丶伯府，或许有一日她晚宁也能逃离黎叶澜，逃离这个奴婢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