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之期,转瞬即至。
黎明前的黑暗最为浓重,唐家堡那扇沉重的玄铁大门,在几声几乎微不可闻的机括运转声中,悄然滑开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一支七人小队,如同融入夜色的鬼魅,鱼贯而出,没有丝毫拖沓,很快便消失在堡外那晨雾弥漫、危机四伏的原始山林之中,仿佛被一张无形巨口吞噬。
队伍以唐雨为,她换上了一身便于行动的墨绿色劲装,勾勒出矫健的身姿,神情专注而凝重。李不言依旧是一身不起眼的青衣,斗笠压低,沉默地紧随其侧,如同她的影子,却又保持着一种独立的、生人勿近的孤绝。唐烈则带着两名心腹弟子,阴沉着脸,如同跗骨之蛆般跟在队伍后半段,那目光时不时扫过李不言的背影,带着毫不掩饰的阴鸷与算计。此外,还有两名须已见花白、眼神却依旧矍铄精明的唐门老成弟子,一人精于勘探地形、辨识机关,另一人则深谙药理,负责应对可能出现的毒瘴与伤势。七个人,七种心思,在这狭窄的山道上,构成了一幅微妙而脆弱的平衡图景。
根据唐门古籍中那些语焉不详的零星记载,以及世代口耳相传、早已模糊不清的线索拼凑,那传说中的火云窟,位于川西深处一处人迹罕至、被火山活动撕裂的巨大裂谷之底。那里地势之险恶,远常人想象,终年弥漫着蕴含硫磺剧毒的彩色瘴气,更有随时可能喷的高温熔岩河流,以及适应了这极端环境、形态诡异而危险的生物盘踞,堪称生灵绝迹的死地。
一行人皆是武林好手,轻功不凡,脚程极快。他们专拣那些飞鸟难度的险峻小路,如同山魈般在密林与峭壁间穿梭,极力避开官道与任何可能暴露行踪的耳目。李不言大部分时间都沉默寡言,如同磐石,但他的目光却如同最冷静的鹰隼,时刻扫视着周围的地形、植被变化,以及队伍中每一个成员的细微动作与气息流转。唐雨则神情专注,不时从怀中取出一张绘制在不知名兽皮上、边缘已磨损泛黄的古老地图,借着稀疏的晨光,仔细核对着前进的方向,眉宇间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忧虑。唐烈则眼神闪烁不定,偶尔会与紧跟在他身后的两名心腹弟子交换一个意味深长的眼色,嘴唇微动,以传音入密的功夫快交流几句,不知在暗中盘算着什么毒计。
越往西行,地势越奇崛荒凉,仿佛逐渐脱离了人间的范畴。原本茂密的丛林开始变得稀疏,取而代之的是大片大片裸露在外的、呈现出一种不祥赤红色的嶙峋山岩,如同被烈焰焚烧过、又被巨力撕裂的疮疤。空气中的凉意早已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股越来越浓烈、刺鼻呛人的硫磺气味,仿佛地狱的呼吸。脚下的地面温度也明显升高,隔着坚韧的靴底,也能感受到那股来自地底深处的、令人焦躁的烘热。
“前面就是古籍中记载的‘火龙脊’了!”那名负责勘探引路的老成弟子停下脚步,指着前方,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过了这道脊线,便正式进入火云窟的绝域范围。大家务必万分小心!此地毒瘴颜色诡异,吸入过量顷刻毙命!而且地面看似坚实,实则暗藏无数高温蒸汽喷口和流沙般的浮土陷阱,一步踏错,便是万劫不复!”他一边说着,一边从随身的药囊中取出几枚色泽朱红、散着清凉气息的丹丸,分给众人,“这是门中特制的‘冰心避瘴丹’,含于舌下,可抵御瘴毒,清心宁神。”
众人不敢怠慢,纷纷依言服下丹药,一股清凉之意自喉间化开,驱散了些许吸入肺腑的灼热与烦恶,精神也为之一振。所谓火龙脊,并非真龙,而是一条如同巨龙脊背般、横亘在两座死火山之间的天然狭窄山脊。山脊蜿蜒起伏,最窄处竟真的仅容一人贴壁侧身而过!两侧皆是深不见底、被浓郁彩色雾气笼罩的幽深裂谷,谷底隐约可见暗红色的光芒流动,那是尚未完全凝固的熔岩!灼热的气浪如同蒸笼般不断从谷底升腾而上,扭曲了空气,出嘶嘶的怪响,仿佛恶魔的低语。稍有不慎,脚下打滑,或是被那灼热毒风一熏,跌落下去,只怕顷刻间便会化为焦炭,尸骨无存!
唐雨深吸一口气,当先踏上了那滚烫而狭窄的龙脊。她步履轻盈如羽,却又稳如磐石,每一步都精准地落在岩石最坚实的部位。李不言紧随其后,心神沉静如水,体内内力自然流转,护住周身,将自身状态调整至最佳,如同出鞘前最沉寂的刀。唐烈等人见状,虽心中各有算计,但面对此等天险,也不敢有丝毫大意,纷纷凝神提气,亦步亦趋地跟上。
行至龙脊最为险要的中段,两侧裂谷的宽度达到极致,下方翻滚的彩色毒雾与暗红熔岩的光芒交织,形成一片光怪陆离、令人头晕目眩的死亡景象。
就在此时,异变陡生!
侧面那深不见底的裂谷之中,毫无征兆地传来一阵极其尖锐、刺耳,仿佛能撕裂灵魂的嘶鸣声!紧接着,数道、数十道、乃至上百道赤红色的影子,快如血色闪电般,撕裂浓稠的毒雾与灼热的气浪,铺天盖地地向着龙脊上的七人激射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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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种众人从未见过的诡异生物!形似放大了数倍的蜥蜴,通体覆盖着赤红如火的鳞片,背部却生着一对薄如蝉翼、同样赤红的肉翅!它们口中喷吐着带着点点火星、散出硫磺与腐臭混合气味的毒息,一双双利爪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金属般的寒光,充满了毁灭与杀戮的气息!
“是火鳞蝠!古籍中提到的守护凶物!小心它们的利爪,有剧毒!更要避开它们喷吐的毒息!”唐雨临危不乱,娇叱一声,声音清越,瞬间压过了那令人心烦意乱的嘶鸣。她双手在腰间一抹,随即如同莲花绽放般向外挥洒!刹那间,无数点细如牛毛、闪烁着幽蓝寒光的“透骨针”,如同疾风骤雨,又似银河倒泻,带着尖锐的破空声,精准无比地打向冲在最前方、威胁最大的几只火鳞蝠!
“噗!噗!噗!”
几声轻响,被淬毒暗器击中的火鳞蝠,出更加凄厉刺耳的惨叫,赤红的身体瞬间僵硬,如同断了线的风筝般,歪歪斜斜地坠入下方那无尽的熔岩深渊,连个泡都未曾冒出。
但更多的火鳞蝠,已然如同疯狂的红色潮水,扑近了龙脊!它们似乎毫无恐惧,只有对入侵者的无尽杀意!
唐烈脸色一变,呛啷一声拔剑出鞘,剑光霍霍,如同泼出一片银亮的水幕,将靠近他身侧的两只火鳞蝠绞成了碎片,腥臭的血液溅落在滚烫的岩石上,出滋滋的声响。他的两名心腹弟子也各施手段,或挥舞淬毒短刃,或射喂毒袖箭,奋力抵挡着这突如其来的袭击。
然而,李不言却并未拔刀。
在这狭窄得仅容立足、稍有大动作便可能失衡坠亡的龙脊之上,面对这种数量庞大、动作迅捷、悍不畏死的群体性生物,大开大合、气势磅礴的刀法,反而容易露出致命的破绽,甚至可能误伤身旁之人。
他的身形,在这一刻仿佛失去了重量,又如同化作了无形的清风,在狭窄得令人窒息的龙脊之上,做出种种违背常理的、精妙到毫巅的移动与闪避。他双指并拢,以指代刀,指尖之上,凝聚着高度压缩、凌厉无匹的刀气!那刀气无形无质,却带着刺骨的寒意与决绝的杀意!
每每在火鳞蝠张开毒口、探出利爪,即将触及他衣衫的瞬间,他的指尖便如同未卜先知般,后而先至,精准无比地点在其脆弱的眼球、或是肉翅与身体连接的根部关节、或是喷吐毒息的咽喉要害之处!
“嗤!嗤!嗤!”
指风过处,仿佛有无形的利刃切割!
那些凶悍的火鳞蝠,甚至来不及出完整的哀嚎,便如同被瞬间抽走了所有生命力,动作戛然而止,纷纷如同下饺子般,带着茫然与惊恐的眼神,坠向那死亡的裂谷!
他这手以指代刀、凝气成罡的功夫,看似轻描淡写,实则对内力、眼力、时机的把握要求苛刻到了极致!其效率与精准,竟比使用兵刃更为高效、更为省力,也更为……令人心寒!
这一幕,看得正在奋力御敌的唐雨,美眸之中异彩连连,心中震撼不已。连那两名见多识广、一向沉稳的老成弟子,目睹此景,也忍不住暗自点头,眼中流露出由衷的赞叹。此子年纪轻轻,对于力量的运用与战机的把握,竟已臻至如此匪夷所思的境界!
唐烈挥剑斩落一只火鳞蝠,眼角余光瞥见李不言那举重若轻、宛若闲庭信步般的姿态,再对比自己这边显得有些狼狈的挥砍,心中的嫉恨与怨毒如同毒草般疯狂滋生,几乎要冲破胸膛!他手中那柄华丽的长剑,使得更加狠辣狂猛,剑光过处,血肉横飞,仿佛要将心中那无处泄的邪火,尽数倾泻在这些不知死活的畜生身上。
然而,火鳞蝠的数量,仿佛无穷无尽,从裂谷深处源源不断地涌出,而且它们的攻击,在同伴大量死亡后,变得愈疯狂与不计代价!尖锐的嘶鸣声汇聚成一股冲击心神的音波,扰得人气血翻腾。
更麻烦的是,这番激烈的打斗与火鳞蝠临死前出的凄厉嘶鸣,似乎……惊动了沉睡在裂谷更深处、更为可怕的存在!
“轰隆隆……”
脚下的龙脊,开始传来一阵阵清晰可辨的、沉闷的震动!仿佛有什么庞然大物,正从沉睡中苏醒,沿着裂谷的岩壁,以惊人的度向上攀爬!一股令人灵魂战栗、充满了原始暴虐与毁灭意志的恐怖气息,如同实质的阴影,伴随着灼热的气浪,从裂谷下方猛地升腾而起,瞬间笼罩了整条龙脊!
“不好!是……是那东西!古籍中提到的熔岩地蜥!快!快过龙脊!绝不能让它堵住去路!”那名负责引路的老成弟子,此刻脸色煞白,声音因极度的恐惧而微微颤抖,几乎是嘶吼着出警告!
众人闻言,无不色变!再也顾不得与那些杀之不尽的火鳞蝠纠缠,一边挥舞兵刃格挡着悍不畏死的扑击,一边将轻功提升到极致,拼尽全力向着龙脊另一端的岸边冲刺!
就在冲在最前的唐雨、李不言几人即将踏上坚实对岸的瞬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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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吼——!!!”
一声仿佛来自洪荒远古的、震耳欲聋的咆哮,猛地从裂谷下方炸响!震得整条龙脊都在簌簌抖!
紧接着,一只!一只覆盖着厚重暗红色鳞片、大如磨盘、指甲如同弯曲镰刀般的巨大爪子,带着撕裂空气的恐怖尖啸,裹挟着足以融化金石的高温气浪与毁灭性的力量,如同小山般,从浓稠的彩色毒雾中猛地探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狠狠地拍向队伍末尾、动作稍慢了一线的——唐烈的一名心腹手下!
那名弟子刚刚格开一只火鳞蝠,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只觉得眼前一暗,一股令人窒息的死亡阴影已然将他彻底笼罩!他吓得魂飞魄散,大脑一片空白,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巨大的、燃烧着地狱火焰般的爪子,在自己的瞳孔中急放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