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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鬼火夜行（第1页）

风，停了。

不是自然的停歇，而是一种仿佛被无形之手扼住咽喉的、突兀的死寂。方才还如同海浪般起伏呜咽的万竿修竹，此刻竟齐齐噤声，连最细微的叶片摩擦声都消失无踪。整个听涛阁内外，陷入了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绝对寂静，静得能清晰听见桌上那盏孤灯灯芯爆开的细微噼啪声，如同命运齿轮转动时出的、冰冷无情的机括声响。

三个戴着青铜面具的身影，呈一个完美的、攻守兼备的品字形，静立在听涛阁外那窄小的木制平台上。他们仿佛不是一步步走来的，而是从窗外那片最浓重的黑暗里直接凝结、剥离出来的影子，带着地府幽冥的寒气。他们没有立刻动手，甚至没有丝毫预备攻击的姿态，只是静静地站着。六只透过面具上毫无感情的眼孔射出的目光，如同冰锥，缓慢而精准地扫过阁内的唐天穹和李不言。那目光里没有任何属于人类的情绪波动——没有杀意，没有轻蔑，没有好奇，只有一种纯粹到极致的、如同屠夫审视待宰羔羊般的、任务式的冰冷审视。

被这样的目光笼罩，会让人从心底滋生出一股寒意，仿佛自己已经不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仅仅是一件需要被处理的“物品”。

李不言的右手，已然无声无息地按在了“不语”刀的刀柄之上。刀柄那熟悉而冰凉的触感，如同定心磐石，瞬间传导而来，将他因这突兀变故和对方诡异气息而微微加的心跳，强行平复了下去。他内力远未恢复，丹田依旧空虚，但刀在手中，一股源自无数次生死搏杀磨砺出的胆气与战意，便自然而然地充盈于胸。

唐天穹缓缓放下了手中那只犹带温热的茶杯，动作沉稳得不带一丝烟火气。他站起身，那略显消瘦的青袍身影在这一刻仿佛陡然变得高大起来，一股久居上位、执掌生杀大权所孕育出的无形威压，如同水银泻地，以他为中心弥漫开来，与阁外那三人身上散出的、仿佛能冻结灵魂的阴寒气息，在虚空中展开了无声却激烈的碰撞与绞杀！

“幽冥教的手，”唐天穹开口了，声音并不如何洪亮，却带着一种金石交击般的质感，在这死寂的夜里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千钧重量，“伸得可真够长的。老夫刚刚清理完门户，扫净了屋子，你们这些魑魅魍魉，就迫不及待地登门了。看来，这唐家堡里，还有老夫未曾扫干净的灰尘，在给你们通风报信。”

他的话语平静，却蕴含着滔天的怒火与冰冷的杀机。这不仅仅是对入侵者的警告，更是在点醒李不言，堡内的隐患，并未完全清除。

三个幽冥鬼使，对于唐天穹的话，没有任何回应。仿佛他说的只是无关紧要的耳旁风。站在最前方、身形略高的那个，显然是头领。他手中握着一对造型奇诡的短刃，刃身并非笔直，而是呈现出一种如同毒蛇吐信般的弯曲弧度，在黯淡的月光下，反射着幽冷的光泽。他微微偏了偏头，幅度小得几乎难以察觉，似乎是向身后的同伴，出了某种无声的、只有他们自己才能理解的指令。

动了！

如同被上紧了条的杀人木偶！

左右两名鬼使，在头领偏头的瞬间，身形骤然模糊！没有呐喊，没有预兆，只在原地留下了两道几乎融入夜色的淡淡黑烟！

一人如离弦之箭，直扑唐天穹！他手中挥舞的，并非刀剑，而是一条细长乌黑的链子镖，镖头狭长尖锐，闪烁着令人心悸的幽蓝色光芒，显然是淬有见血封喉的剧毒！镖未至，一股腥甜阴寒的气息已然扑面而来！

另一人的动作则更为诡异！他并未直线冲击，而是身形如同没有骨头般猛地一折，以一个违背常理的弧度，巧妙地绕开了唐天穹的正面，目标直指倚窗而立的李不言！他的双手在腰间一抹，随即指尖如同弹奏琵琶般急颤动，数点细微到几乎看不见的寒星，带着微不可闻的破空声，如同毒蜂的尾针，精准无比地射向李不言周身的数处重要大穴！

配合天衣无缝，攻势凌厉歹毒！一出手，便是不留余地、分工明确的绝杀之局！要将唐天穹和李不言，分别格杀当场！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致命合击，唐天穹鼻腔里出一声冰冷的冷哼。不见他如何作势，那宽大的深蓝色袍袖已然如同流云般拂出。袖风鼓荡之间，竟似蕴含着排山倒海般的磅礴巨力！那激射而来、足以洞穿金石的毒镖，被这看似轻柔的袖风边缘一带，方向立时偏转，擦着唐天穹的衣角，“夺”的一声，深深钉入了他身后的木质墙壁之中，尾链兀自颤抖不休！

与此同时，他脚下步伐玄妙一错，身形如同鬼魅般向侧面平移了恰恰半尺！这半尺的距离，妙到毫巅，恰好将他自己的身体，严严实实地挡在了李不言与那几点激射而来的致命寒星之间！另一只手掌则如同穿花蝴蝶般在身前轻盈拍出，掌影翻飞，轨迹难测，掌风过处，那数点细微寒星，竟被他以某种精妙绝伦、神乎其技的手法，尽数纳入掌中，未曾遗漏一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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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粒之珠，也敢在皓月面前放光华？”唐天穹缓缓摊开手掌，几枚细如牛毛、通体乌黑、散着淡淡腥气的毒针，正静静躺在他那布满老茧却稳定无比的掌心。他目光如两道实质的冷电，倏地射向那名射暗器的鬼使，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与威严，“在唐门祖师爷面前玩弄这等微末毒技？简直是班门弄斧，自取其辱！”

那名鬼使前冲的身形猛地一滞，青铜面具下的眼神虽然看不清，但那瞬间僵硬的动作，已然暴露了他内心的惊骇。他显然没有料到，这位传言中重伤垂死、刚刚苏醒不过三日的唐门门主，其身法、眼力、以及对暗器手法破解的精妙程度，竟还如此骇人听闻！

而就在唐天穹以雷霆手段化解两名鬼使第一波攻势的同一时刻，李不言也动了！

面对那诡谲射来、却被唐天穹挡下的寒星，他没有选择硬接或者原地固守。在暗器被收走的电光火石之间，他脚步如同滑冰般向后轻盈一错，身形借着这股力道向后飘退，同时，一直按在刀柄上的右手骤然力！

“锵——！”

“不语”刀出鞘！刀光并不炫目，却带着一种凄冷孤绝的意味，如同暗夜中骤然划过的一抹残月清辉。这一刀，并非攻向任何敌人，而是划出一道精准而决绝的弧线，狠狠地斩向了身旁那扇紧闭的木质窗棂！

“咔嚓！”

一声脆响，坚实的窗棂应声而断！木屑纷飞中，李不言的身体如同失去了所有重量，顺着那破开的窗口，一个干净利落的倒翻，已然稳稳地落在了听涛阁外那狭窄的平台之上！

他的双脚刚踏上木板，便与那名一直未曾动手、如同毒蛇般伺机而动的鬼使头领，形成了正面相对之势！两者之间的距离，不足一丈！

他必须将战场拉开！听涛阁内空间相对狭小，不利于他刀法的全力施展，更容易被敌人合围，束手束脚。更重要的是，他内力未复，留在阁内，非但帮不上忙，反而可能成为唐天穹需要分心保护的累赘。唯有将最强的敌人引开，才能为唐天穹创造各个击破的机会！

那鬼使头领的目光，第一次真正地、带着某种实质性的关注，落在了李不言的身上。或者说，是落在了他手中那柄刚刚归鞘、却依旧散着无形锋芒的“不语”刀上。那原本如同万载寒冰般毫无波动的眼神深处，似乎泛起了一丝极其细微、难以捕捉的涟漪。

“刀，留下。”

一个沙哑、干涩，仿佛两片生锈的铁片在相互摩擦，完全不似活人能够出的语调，从头领那青铜面具之下，幽幽地传了出来。这是他们自出现以来，说出的第一句话，简短，直接，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李不言横刀当胸，感受着从竹海深处重新吹拂而来、带着草木清新与夜露凉意的微风，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将胸腔内那股因对方强大压迫感而产生的悸动强行压下。他的眼神平静，却如同两潭深不见底的寒水，清晰地倒映出对方那诡异的身影。

“想要？”李不言的声音同样不高，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坚决，“自己来拿。”

阁内，短暂停滞的战局，在刹那间再次爆，而且更加激烈！

那名被唐天穹收走毒针、颜面尽失的鬼使，出一声如同夜枭啼哭般的凄厉尖啸，显然已被彻底激怒！他双手十指猛地张开，原本正常的手指指甲，竟在瞬间泛起一层幽绿诡异的芒光，带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腥臭之气，合身扑上！指风凌厉如剑，专攻唐天穹周身要害大穴，招式阴毒狠辣，全然不顾自身防御！

另一名使链子镖的鬼使，手腕更是疾抖，那根乌黑的长镖如同被赋予了生命的毒龙，在空中划出一道道诡异的轨迹，时而如灵蛇出洞，直刺心口，时而如巨蟒缠身，锁向下盘关节，配合着同伴那狂风暴雨般的指功，将唐天穹的所有退路几乎完全封死！

唐天穹身处方寸之地，身形却如游龙惊鸿，翩若惊鸿，婉若游龙。他掌法变幻莫测，时而刚猛无俦，如同惊涛拍岸，硬生生将对方那蕴含着腐毒之气的指力掌风拍散、震退；时而轻柔缥缈，如同柳絮拂风，以精妙绝伦的小巧擒拿手法与卸力技巧，一次次化解开链子镖那刁钻狠辣的缠绕与穿刺。他显然对幽冥教这种诡异阴毒的武功路数并非一无所知，甚至可能早有研究，应对起来虽然因内力未复而显得并不轻松，有些招式甚至需要以精妙的招式和经验来弥补力量的不足，但章法丝毫不乱，守得滴水不漏。

然而，唐天穹心中雪亮。自己重伤初愈，元气大损，内力最多只恢复了五六成，根本无法支撑长时间、高强度的激烈鏖战。久守必失，必须想办法打破僵局，战决！

心念电转之间，他故意卖了一个极其细微的破绽。在应对链子镖的一次缠绕时，他肩头似乎是因气息不继，微微向下一沉。

那名使指法的鬼使，一直如同毒蛇般寻找着机会，眼见此景，那幽绿的指芒骤然暴涨！他以为抓住了千载难逢的良机，身形疾进，双指并拢，如同两柄淬毒的匕，带着嗤嗤的破空声，直插唐天穹的肩井穴！意图一举废掉他一条手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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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那泛着绿芒的指尖即将触及唐天穹衣衫的刹那——

唐天穹那双一直半开半阖、显得有些疲惫的眼眸之中，猛地爆射出如同烈日般灼目的精光！原本刻意沉下的肩头，如同安装了机簧般猛地向上一抖、一弹！一股凝练无比、蓄势已久的暗劲，如同潜藏的地火轰然爆，竟将那蕴含着剧毒的指尖硬生生震开了半寸！

与此同时，他另一只手快如闪电，后先至！并指如戟，指尖凝聚着一点精纯之极的罡气，如同突破了时间与空间的限制，精准无比地点向了对方因前冲而来不及回收的手腕——神门穴！

这一下变招，快！准！狠！完全出了那鬼使的预料和反应极限！

“呃！”

那鬼使出一声压抑的闷哼，手腕处传来一阵钻心刺骨的剧痛，整条手臂瞬间酸麻无力，那原本大盛的幽绿指芒，如同被冷水浇灭的火焰，骤然消散无踪！

而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唐天穹那宽大的袍袖再次如同流云般拂出！这次的目标，并非敌人本身，而是那根如同毒蛇般灵动的链子镖！袖角看似轻柔无力地搭在了乌黑的镖身之上，一股黏稠无比、却又蕴含着奇异旋转震荡的劲力，却如同蛛丝般瞬间缠绕而上！那链子镖被这股奇异的力道一带，竟完全不受其主人控制，猛地偏向一旁，带着凄厉的呼啸声，直刺向刚刚受创、正踉跄后退的同伴——那名使指法的鬼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