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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孤帆远影(第1页)

海。

天。

以及,介于海天之间,那一叶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孤舟。

船。

一条小船。

一条孤独得仿佛被整个世界遗弃的小船,正航行在一片大得令人绝望、仿佛自开天辟地以来便已如此、也将永远如此的海上。

“浪里飞”。这原本寄托着渔人们对度与灵巧美好祝愿的名字,此刻听起来更像是一个残酷的玩笑,或者说,是一种命运无情的反讽。在这幅以无垠碧蓝为底色的浩瀚画卷上,它渺小得如同被造化之神随手丢弃的一片羽毛,却又以一种近乎倔强的平稳,在那流动的、深不可测的蓝色绸缎上固执地滑行。

它的存在,仿佛只是为了证明这片海的空旷是何等令人窒息,这片海的寂寞是何等深入骨髓。

离岸,已整整三日。

七十二个时辰。足以让身后那片承载着人间烟火、爱恨情仇与无尽纷争的坚实陆地,彻底沉沦于记忆的迷雾和海平面那冰冷残酷的彼端。举目四望,前不见传说中的彼岸仙山,后不见熟悉的故土尘烟,上下左右,四面八方,唯有一种颜色——那吞噬一切、包容一切、也漠视一切的蓝。

天,是澄澈而高远到令人心寒的蓝,像一块巨大无朋、毫无瑕疵却也毫无温度的蓝宝石穹顶,永恒地、冷漠地笼罩着下方的一切生灵。

海,是深邃而幽暗到令人心悸的蓝,像一块深不见底、缓缓流动的远古墨玉,隐藏着自太初以来便存在的无数秘密与致命杀机。

偶尔,有几缕疏淡得如同仙人信手勾勒的白云,懒洋洋地倒映在光滑如镜、却又暗流潜涌的海面上。虚实交错,光影迷离,水天相接处模糊了界限,竟让人生出一种诡异的恍惚,分不清究竟是云在海底悠然嬉游,还是自己脚下这小船,正诡异地行于九天之上,驶向一片永恒的、虚无的未知。

李不言并未升起那面早已准备好的、厚实的船帆。他仅仅依靠着一双看似普通、木质纹理都已磨得光滑无比的木桨,不疾不徐,极富韵律地划动着身下墨蓝色的海水。

他的动作,在外行人看来,异常舒缓,甚至带着几分慵懒,仿佛不是在用力驱动船只,而是在进行某种古老而神秘的祭祀仪式,每一次划动都暗合着某种天地至理。但若有真正的武道宗师在此,必定会悚然动容,因为在他每一次看似轻柔随意的划动之间,从指尖到手腕,从手臂到肩肘,乃至腰胯、足踝,都蕴含着极其精妙、圆转如意的内力运转与瞬间爆。桨叶切入水中,无声无息,仿佛融入大海;提出水面,不带起半分浪花,了无痕迹。然而,一股绵长如春水、浑厚如地脉的力量,却已透过那看似柔韧的海水,精准而霸道地传递出去,推动着小巧的“浪里飞”,以一种远寻常舟楫想象的度,平稳得如同在冰面上滑行般,坚定地破开层层微澜,在海面上留下一道笔直的、浅浅的、仿佛用尺子量过的白色水痕。但这道痕迹,往往存在不过几个呼吸,便被永恒而健忘的大海自身那强大的愈合能力悄然弥合,消失无踪,如同美人面上短暂滑过的泪痕,又像命运长河中一道微不足道、转瞬即逝的伤疤。

他大部分时间,都如同入定的老僧,静坐于船头最前端,像一尊早已与这小船龙骨、与这片浩瀚大洋融为一体的古老雕塑。斗笠,永远压得很低,边缘投下的阴影,巧妙地遮蔽了他可能存在的所有情绪,只留下一个线条冷硬、仿佛由最坚硬的岩石雕刻而成的下颌轮廓,以及那两片紧抿的、几乎看不到什么血色的薄唇。他的目光,透过斗笠那粗糙的边缘,沉静得如同万年寒潭,一瞬不瞬,仿佛要穿透眼前这片无垠的蔚蓝,一直看到世界的尽头,看到那传说中的归墟。

海风,永不知疲倦,带着浓郁的、独属于深海区域的、混合了盐粒、海藻以及某种未知生物气息的咸腥,一遍又一遍地吹拂着他那身洗得白的灰色衣袂。这风,不仅带来了身体上的凉意,也带来了远方模糊不清、却又真实存在的讯息。

他的灵觉,在这空阔无边的环境中,被放大到了极致。如同无数无形无质、却又敏锐得能感知到最细微生命脉动的触角,以他所在的这一点为中心,向着四周广阔无垠的海域,悄无声息地、水银泻地般蔓延开去。他并不刻意去用眼睛“看”,而是用整个身心去“感知”——感知水下那些肉眼难见的暗流,它们如何交汇、如何冲突、如何形成危险的漩涡;感知那些庞大到如同移动大陆般的鱼群,它们迁徙时带来的生命洪流与水下秩序的变动;感知天空云气的聚散离合,那其中蕴含的、关乎阴晴雨雪、风暴雷霆的天机;以及……任何一丝一毫,不属于这片天地自然韵律的、突兀而充满恶意的、不寻常的波动。

真正的危险,往往如同最狡猾的毒蛇,隐藏在最美妙的平静之下。

怀中的那两份地图,早已被他反复摩挲了千百遍,羊皮纸的边缘都已变得柔软,上面的每一道蜿蜒曲折的线条、每一个模糊难辨、充满古意的标记,甚至每一处因岁月侵蚀而产生的污渍与破损,几乎都已如同用刻刀般,深深地烙印在他的脑海深处,与他自身的记忆融为一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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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份得自楼兰古城废墟、充满神秘与死亡气息的古老皮卷,与那卷来自南海诡异秘境、材质不明、透着妖异光泽的海图,此刻在他的脑海中正相互印证,彼此补充,如同两块天生便残缺、来自不同母体的神秘拼图,跨越了时空的阻隔,奇迹般地拼合在一起,共同指向一个明确的方向——南方,极远极远之处,那片被古老的、带着浓重警示与敬畏意味的朱砂或浓墨,狠狠圈出的特殊海域。

那里,没有标注任何世人熟知的名字,只有一些扭曲的、象征着恐怖漩涡、毁灭风暴、远古巨兽乃至空间扭曲塌陷的奇异符号,充满了蛮荒与未知的气息。那里代表着极致的未知与无法用言语估量的危险,是连最勇敢的探险者都不愿提及的禁忌海域。但与此同时,那里也代表着最终的答案,很可能是关于他离奇身世、关于那股如影随形、庞大到令人窒息的势力的关键线索,甚至可能是……关于这个世界某个被遗忘的、终极秘密的所在——

归墟。

万物终结之地,亦或是……万物起始之源?一个连最荒诞不羁的传说都显得语焉不详、模糊不清的禁忌之名。

他知道,脚下这片此刻看来瑰丽宁静、宛如仙境的南海,绝非什么安宁祥和的坦途。沙蝎帮的狠戾阴毒,如同沙漠中的毒蝎,不死不休;影楼的诡谲难测,如同黑夜中的幽灵,无孔不入;中原“上面”那深不见底、势力笼罩四极八荒的庞大阴影……这些如同附骨之疽、跗骨之蛆的敌人,绝不会因为一片死亡沼泽的阻隔,或者一道看似宽阔的海峡,就轻易放弃对他的追索。他们更像是黑夜中集结的群狼,拥有着惊人的耐心和敏锐到可怕的嗅觉,一旦锁定目标,便会不死不休。

而海鲸帮,作为牢牢控制着这片沿岸海域生杀大权的庞大地头蛇,势力盘根错节,触角遍布每一个渔村、每一个码头,耳目众多,消息灵通。自己之前在望潮村虽然以雷霆手段解决了他们的勒索,暂时保全了那些朴实的渔民,但行迹已然暴露,难保不会引起他们更高层的注意,进而顺藤摸瓜,察觉到自己的不同寻常。在这茫茫大海上,他们是当之无愧的王者,拥有着船只、人手、补给以及熟悉海况的绝对优势。

更何况,除了这些来自同类的、充满贪婪与杀意的追杀,这片孕育了无数生命的大海本身,就蕴含着莫测而狂暴的天威,与那些深藏在幽蓝深渊之下、自远古蛮荒时代便已存在的、可怖的深海巨怪。大自然的怒火一旦降临,远比世间任何神兵利器都要无情,都要毁灭一切。

他必须尽快,再快一些!如同一支离弦的箭,必须抢在所有的罗网合拢之前,远离这片仍属于海鲸帮势力范围的近海,进入真正意义上的、人迹罕至、连海图都一片空白的深海区域。唯有借助深海的广阔无垠与神秘莫测,才能最大程度地稀释、摆脱那些如同鬼魅般如影随形的追踪者。深海,是绝境,也可能是一线生机。

这一日,正午刚过。

天色,毫无征兆地,骤然阴沉下来。

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巨手,瞬间拉上了天穹的帷幕。原本轻柔抚慰着海面、如同情人低语般的微风,像是突然被注入了狂暴而邪恶的灵魂,变得强劲、粗野且充满恶意,推着白色的浪头一个接一个不甘寂寞地涌起,彼此凶狠地碰撞、挤压,最终不甘地碎裂成无数苍白的泡沫。小船开始明显地、带着抗拒意味地颠簸起来,不再是之前那种令人昏昏欲睡的、摇篮般的轻柔摇晃,而是带着一种不安的、越来越剧烈的、仿佛源自灵魂深处的躁动。

天空之上,铅灰色的、沉重得如同灌了铅的云层,从四面八方的海平线下疯狂汇聚而来,如同遮天蔽日的亡灵大军压境,迅堆积、增厚,厚重粘稠得仿佛下一刻就要直接压到起伏的海面上,将一切都碾为齑粉。原本明媚而温暖的阳光,被毫不留情地吞噬、遮蔽,仿佛从未存在过。海水的颜色也随之变得愈暗沉、幽深,仿佛一块巨大无朋的、正在默默酝酿着毁灭性雷霆之怒的深色绸缎,其表面剧烈地起伏着,褶皱里满是狰狞与不祥。

空气,变得粘稠而压抑,几乎令人无法呼吸,带着浓重得化不开的湿气和一种仿佛金铁交击后产生的、刺鼻的电离味道,预示着某种极致狂暴的能量正在云层深处积蓄。

风暴要来了。

而且,来得很快,很猛,不容置疑!

李不言抬起头,望了望那风云突变、仿佛末日降临的天象,斗笠下的眼神,没有丝毫变化,既无普通人面对天威的惊慌失措,也无武者临战前的亢奋与畏惧,只有一片深沉的、如同万古不变的古井般的平静,甚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审视。

他不再划桨。任由小船在越来越不安分、如同沸水般翻腾的海面上随波逐流,仿佛放弃了所有抵抗。

他站起身,动作稳定得不像是在剧烈颠簸的、随时可能倾覆的船上,每一步都如同踏在坚实的平地上。他仔细地、有条不紊地将船上所有的物资——尤其是那几桶维系着未来漫长航程生命的宝贵清水——用浸过三次桐油的、坚韧无比的绳索,以一种特殊而繁复的、类似于江湖中捆绑高手的手法,牢牢地固定在船体龙骨结构最稳固、最核心的位置上,确保即使船身被巨浪打得瞬间倾覆一百八十度,这些物资也不会轻易散落、丢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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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后,他走到那根不算高大、却承载着风之力量的桅杆旁,并未升起那面巨大的、吃风很深的主帆。在即将到来的毁灭性风暴中,过大的帆面无异于自寻死路,瞬间就会连人带船被撕成碎片。他熟练地解开索扣,双臂稳定地拉升,将一面面积较小、用厚实油布特制、呈尖锐三角形的风暴帆,升到了桅杆的中段。这面看似不起眼的小帆,能在接下来狂暴得出想象的风浪中,为失去动力的小船提供一些至关重要的控制力和微妙的方向性,如同一根救命的稻草,又不至于因受力过大而导致船体瞬间倾覆,是在绝境中寻求一线生机的关键。

做完这一切堪称完美的准备工作,他重新坐回船头,那个最直面风浪、最危险、也最能体会天地之威的位置。他甚至没有试图去操控那小小的船舵——在这种级别的天地伟力面前,船舵那点微末的力量,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徒耗精神——而是彻底放开身心,任由“浪里飞”在这越来越狂暴、如同挣脱了所有枷锁的巨兽般的风浪中自主沉浮,听天由命?不,是相信他自己,以及与这艘小船之间那种玄妙的联系。

他的双脚,仿佛在这湿滑摇摆的甲板上生了根,与船体的龙骨连接在了一起。他的身形,随着船只剧烈到几乎要散架的摇晃,而极其自然、流畅地摆动,每一个细微到极致的动作,都恰到好处地化解着来自四面八方、狂乱无比的失衡力量。他稳如磐石,不,他比磐石更稳,仿佛他本就是这艘船不可分割的、拥有着绝对重量和意志的核心灵魂。

这是一种源于对自身力量绝对掌控、以及对危险有着凡预判的、近乎道境的自信。

风暴,终于彻底撕下了它最后的伪装,露出了最狰狞、最原始的獠牙,以真正意义上排山倒海、毁灭万物之势,悍然降临!

“轰——!!!”

仿佛盘古开天辟地时那一声混沌初开的巨响,狂风不再是风,而是化作了实质的、重若千钧的巨墙,带着碾碎一切的意志,轰然碾压过来,出鬼哭神嚎、足以撕裂耳膜的尖锐呼啸。它卷起冰冷刺骨、咸涩的海水,化作无数冰冷无形的、带着倒刺的鞭子,疯狂地、毫无怜悯地抽打着海面上一切敢于存在的物体。

巨浪如山!不,是如移动的、墨蓝色的、活过来的山脉和深渊!一峰高过一峰,一谷深过一谷,连绵不绝,前仆后继!它们不再是浪,而是拥有了生命和意志的毁灭巨兽!时而将渺小得如同尘埃的“浪里飞”猛地推向令人头晕目眩、心跳停止的浪尖,仿佛下一刻就要将它像一粒石子般,随意地抛向那乌云密布、电蛇乱窜的恐怖天空;时而又无情地、带着戏弄之意,将它狠狠地拽入幽暗深邃、仿佛直通九幽地狱、冰冷彻骨的波谷,四周尽是陡峭如刀削斧劈的、翻滚着惨白色死亡泡沫的水墙,以及那震耳欲聋、仿佛要直接将人灵魂震出躯壳、彻底撕裂的恐怖涛声!

豆大的、冰冷如铁弹的雨点,密集得失去了间隙,如同整个天河决堤,倾盆而下,狠狠地、带着恶意地砸在李不言的斗笠上、灰衣上,砸在“浪里飞”单薄而坚韧的船板上,出噼里啪啦、如同万千面战鼓同时疯狂擂动的爆响,试图用这纯粹的声音,便将这小小的舟与人,彻底摧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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