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婆子穿过花径走过来,站在杨氏和冯氏几步开外驻步笑道:“回大夫人,戏班子已经进来了再过半个时辰就能开台。”
杨氏点点头,转过头对冯夫人说:“我还想听听冯夫人你还识得哪些好人家的姑娘呢,但现在得去招呼宾客,只得等下回再听你细说了。”
“无妨,咱们一起吧,今儿你下贴子请的都是京圈儿里的淑媛们,总归我也认得几个,帮你招呼两声还是可以的,走吧。”
杨氏感激的握了握她的手,二人相携往前厅去。
今日苏府赏花宴,请的女眷姑娘们不是显贵就是清流,但凡能稳住自己现在位置的贵眷们闭着眼也能猜出杨夫人办这场赏花宴的目的。当年杨夫人带子再嫁国丈老爷,其实也是有不少人等着看笑话的。毕竟先头的国丈夫人是什么德性,从当年在黄国公府闹的那一场就已是人尽皆知,杨夫人竟愿意嫁过去做续弦,背地里都道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可一年一年过去,这杨夫人不但没让人看成笑话,还因为有宫里那位护着,给国丈老爷生了个老来子,彻氏坐稳了国丈夫人的位置,眼看着日子越过越好,宫里那位又一直荣宠不败,谁不想来亲近亲近沾点光?
且杨夫人先头生的那个儿子也极有出息,吃着苏家的米饭也极给苏家长脸,宫里那位也很看重,这更让人毫无顾虑往苏府门里的贴了。但凡家里有个未出阁且来了年岁的姑娘,今日都打扮得花枝招展到苏府来露脸了。
老太太坐在正厅里,喝着茶,听着底下夫人们一句又一句的恭维话,胸口真是舒心得很。她想着再这么笑下去,眼角的褶子都要多添几道,但能受这样的殊荣,添多少道皱纹她都愿意。
“老夫人,下个月我婆母六十大寿,您可一定得赏光啊,她老人家可是一直盼着跟您说说话呢,今次赏花宴本来也要来凑热闹,只是前些日子受了点凉,不大爽利,这才没来,否则肯定是不能错过这个跟老夫人您好好说说话的机会的。”
说话的是九门提督的夫人,今日她带着自家的三姑娘前来。
“哎哟,我是记得前段时日连着下了好几天的雨,那你婆母如今身子如何了?”被人捧着,老太太心里乐开了笑,偏生脸上还要表现出一副关切的模样,实则她根本就不知道这个九门提督夫人嘴里的婆母是什么人物。
“谢老夫人关心,已经看过大夫也用过药了,正一日一日的好呢,下个月的六十大寿前肯定能好全乎,届时定能跟老夫人您说说话儿。”
这个夫人三句话不离自家婆母下个月的六十大寿,放在旁人眼里就是徐老夫人不愿意去也实在推脱不了了。
徐老夫人面上自然也很给提督夫人脸面,“好好好,届时我一定过去看看你婆母,谢谢她还一直惦念着我。”
“祖母。”
苏盼的声音徒然出现在厅中,众人询声望过去,就见水蓝色锦绣马面裙的年轻妇人脸上挂着浓浓的笑携裙迈过门槛,而她的身后跟着一位差不多年纪的妇人,也是笑得很灿烂。
老夫人看到苏盼时脸色的笑容不变,但见到她身后跟来的小妇人时,笑意就稳不住了,以肉眼可见的度退了下去。
苏怜,她怎么来啦?
“给祖母请安,祖母万安。”苏盼端庄的向老夫人行了礼,她不是没注意到老夫人难看的脸色,只是现在这种场合,她也没得选。
她本一早就要过苏府帮忙,只是没想到在来的路上被苏怜给堵了。
委实而言,苏盼只知道苏怜被黄国公府赶出了府,却不知道她几时又回来了?而来再相见时她给她的感觉很奇怪,总觉得这个人比从前更总的阴侧侧的,让人惊怵很没安全感。
想到从前她对自己的所作所为,苏盼在失望透顶之后也没什么好脸色面对苏怜。反观苏怜,似乎也没什么好耐性面对苏盼,所以姐妹重逢后第一句话就颐指气使。
“带我回苏府。”
第116o章苏怜的目的
听到这冷漠的几个字,一开始苏盼就是拒绝的,可苏怜看出了她的为难,就说:“你若不带我回去,难道要我在今日硬闯吗?”
本来苏盼就觉得苏怜很陌生,现在看她决绝的准备鱼死网破的模样和表情,此时她对苏怜的陌生感消失了,换作了厌恶。
“姐姐,你好歹也是姓苏的,真就不念及半分情面,非得逼得大家都如此难堪吗?”
苏怜非但没有反醒,反倒质问起苏盼来,“你们都不念情半分情面,我为何要顾及?要丢脸,大家一起丢脸好了。”
“你……几时变得如此不可理喻?”马车一直没动,苏盼面上情绪不佳,也不想被苏怜逼迫做自己不情愿的事。
“我变得如此还不全都是你们给逼的。”苏怜厚颜无耻的看着苏盼,冷冷笑道:“我的好妹妹,你也是将我逼成这样的一个大功臣呢,怎么,你们个个逼我的时候那么起劲儿,现在把我带得这样就不想管了?天下哪儿有那么便宜的事?”
“你含血喷人,明明是你自己多行不义,竟还有脸将责任推到旁人的身上,你怎么就不能认识到自己身上的错误呢?”苏盼也是真的来了气,她离开京城时自己没见着她,此时也想真的争辩争辩,“还有,知悉你去了庄子上,据我所知父亲可是派人给你悄悄送了银子使的,难道你就不认吗?你的良心真被狗吃了?”
“哼。”苏怜没有感动也没有反思,反而冷笑一声,“若不是那些银子,我还不可能遭那么多的罪。你知道我都经历了什么吗?我告诉你,那地方就是个吃人不吐骨头,没大没小的地方,我的银子不但被人抢了,我也被那些不入流的农夫糟蹋了。你知道那些混蛋说什么吗?说能睡我又能花我的银子,谁还去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蛮干,逼着我问家里拿银子就是了。”
苏怜在说起此事时眼眶里的怨毒都快要溢出来了,苏盼不仅看得心惊胆颤,听得也心惊胆颤。
“这些事,你被……你被……的事可有让黄国公府的人知道?”
“自是不知道的,知道的人都被我杀了。”说到此,苏怜徒然双眼一弯眯成缝,阴森森的看着苏盼,“我告诉你这些也不怕你说出去,就算我是被苏家赶出去的女儿也是姓苏的,大不了届时鱼死网破,几家跟着丢脸便是了。”
这是算准了她会投鼠忌器,才敢嚣张的在她面前猖狂罢。苏盼复杂又愤恨的看着苏怜,完全可以想象得到这件事要是暴光了,带给与苏家有关的人户的名誉将会是怎样一场灭顶之灾。
“你……你已经完全疯了。”苏盼轻轻的摇着头,更甚者希望苏怜即刻消失去,“今日是苏府的赏花宴,你若是想去拜见父亲母亲和祖母,大可换个时间去?今日宾客众多,恐没空招待你。”
看苏盼提到‘母亲’二字时说得那般流利,苏怜想到了她们的母亲何氏,“杨氏手段真是高明啊,竟让你在喊她‘母亲’这事上喊得如此自然流利。妹妹,你是不是都忘了我们自己的母亲了,她要是看到你认贼作父,完全忘了她的存在,该得有多寒心?”
这话苏盼听着不乐意了,“我是真心喊杨氏母亲,可这并不代表我忘了我的亲生母亲,清明寒食还有母亲的冥诞,这些年我一次也不曾遗忘过,倒是姐姐你,母亲生前可是最疼爱你的,她是哪一天去逝的你还记得吗?清明寒食你可有给她上过一柱香?”
没有,李宴坐牢后的第一个清明,她在府里给母亲摆案上香,被婆母曾氏气得将案牍都推倒了,至此她再不敢在家摆案。
心虚在苏怜眼中一闪而过,但还是被怔怔盯着她的苏盼给捕捉到了,“杨氏没有半分对不起我,更没有半分对不起你,你进苏家后,替我们阿娘孝敬祖母,侍候父亲起居,连二房的婶母都有被她感动到,怎么到你这里就看不见她半分好呢?”
“住口。”苏怜不想再继续听苏盼啰嗦,“你分明就是忘了咱们的母亲才这样帮着杨氏说话,罢了,我说服不了你,也不想再跟你讨论这些有的没的,只问你一句,要不要带我去苏府的赏花宴。”
“那我也只问你一句,你非得挑今日去苏府到底是想干什么?”
其实她也并不是非得今日到苏府去,可是之前她去过,根本连门都进不去,父亲不是说有事就是说不在,她根本就见不着他。今日不同,苏府赏花宴,不止宴女客,男客肯定是父亲接待,再者有苏盼带路,她进到苏府的把握要大很多。
“这你就不用管了,你只需要带我进府就是。”
今日那样的大场面,若是因为苏怜的出现闹出什么祸事出来,人又是她带进去的,这个责任她哪里担得起?想到这里,苏盼也执拗起来,“你不说,那咱们就在这里耗着吧。”
脾气倔是苏怜对苏盼的一个认识,她犹豫了一会儿,才道:“成哥儿被送到李家老家西涌去求学了,我已经很久没看到成哥儿了,婆母和公公不愿意将成哥儿接回来,我便想到西涌老家去照顾成哥儿,可是他们死活不答应,监视着我的一举一动,更不准我私自到西涌去看成哥儿。我想求求父亲出面,他定不能不管我,可是苏府我进不去,父亲也不愿意见我。”
听着苏怜稍稍软下的声音,苏盼是有动恻隐的,她能想到若是为了成哥儿,那些拉人下水这种事苏怜做起来肯定不会带半分犹豫。“既是父亲不想见你,就算今日你见着他,他也未必会如你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