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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伐（第2页）

战乱後的城墙急需修缮，工部召集了一批青壮劳力每日在官道上运送建材丶修缮城门。

不远处，一个须发花白的老者背着巨大的石块，踉跄了几步，终于支撑不住，重重地摔倒在冰冷的石渣地上，背上的石头滚落一旁。一个手持皮鞭的小吏立刻骂骂咧咧地上前，扬起鞭子就要抽下。

“住手！”

褚亦燃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他快步上前，一把格开了那即将落下的鞭子，冷眼扫过那小吏。小吏认出是他，顿时噤若寒蝉，喏喏退後。

褚亦燃蹲下身，将气喘吁吁丶面色灰败的老者小心扶到一边墙根坐下。他从怀中掏出一个用油纸包着的丶还带着体温的点心，塞到老人颤抖的手中。“老伯，先吃点东西歇歇。”

老人连声道谢，浑浊的眼中满是感激，他狼吞虎咽地吃着点心，褚亦燃看着他枯瘦的手腕和深陷的眼窝，心中不忍：“老伯，怎麽不让家中的儿郎来服徭役？”

老人吞咽的动作顿住了，他擡起头，长叹一声：“唉，不瞒贵人，老汉我两个儿子都去参军了，家里就剩下老婆子和一个女儿……”

褚亦燃的心头一酸，不知道该说些什麽。

就在这时，一个温和带笑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褚国师今日怎有如此雅兴，来这尘土飞扬之地监工了？”

褚亦燃擡头，只见沈济在一衆僚属的簇拥下缓步走来，脸上挂着惯常的丶无懈可击的虚僞笑容。他摆了摆手，示意手下将一旁的老人带下去，仿佛随手清理掉什麽碍眼的尘埃。

褚亦燃面无表情地站起身，拍了拍衣角的灰尘，语气疏离：“沈相日理万机，怎麽也有空莅临此地？”

沈济笑容不变，目光却锐利了几分：“自然是特地来寻国师的。国师连日不朝，远离纷争，可知如今朝堂之上，已是何等光景？”

褚亦燃抿紧嘴唇，并不接话。

沈济也不在意，自顾自说了下去，声音压低了些，却字字清晰：“北伐八个月，死伤无数，耗费钱粮无算，好不容易收复燕京，天下稍安。可咱们这位陛下，他还不满足！”他嗤笑一声，带着几分嘲讽，“他还要打！要追到漠北去，追到胡族的老巢去！那可是草原沙漠，千里绝地！自古以来，有几支军队能在那地方讨到便宜？去人家家门口打架，人生地不熟，补给困难，这不是自寻死路是什麽？”

“陛下自有他的决断。”褚亦燃毫无波澜。

“决断？”沈济像是听到了什麽天大的笑话，语气陡然变得尖锐，“我看他是被冲昏了头！褚亦燃，你跟在他身边这麽久，难道还不了解他吗？他就是一匹嗜血的狼，一旦咬住了猎物，不撕碎吞尽就绝不会松口！如今他被那点血腥味刺激得发了狂……呵呵，”他意味深长地看了褚亦燃一眼，“现在他身边可是连个能勒紧缰绳的人都没了，还有谁能拦得住他这辆要冲向悬崖的马车？”

沈济的话语像冰冷的毒针，精准地刺入褚亦燃心中最隐秘的担忧。

他握紧了拳，面上仍十分平静：“沈相同我说这些做什麽？”

“国师何必装傻充楞？”沈济冷哼，“苏景他想做千古一帝，还想拉着天下百姓陪葬……国师也不愿见如此吧？”

说罢，沈济转身离去。

——

傍晚，苏景独自登上燕京鼓楼，北方的寒风如刀刮过脸庞，褚亦燃在身後沉默地为他披上披风。

看着连日来愈发消瘦丶眼底却燃烧着骇人光芒的苏景，褚亦燃终究还是没能忍住，斟词酌句地开口：“陛下，漠北苦寒，远征千里，补给线过长……是否再斟酌……”

“阿燃，你看——”苏景径直打断，伸手指着前方，“赫连祟就在那里！北齐的主力就在那里！这一次，我一定会杀了赫连祟，让北齐国灭！”

褚亦燃的心一点点沉下去，他明白沈济的话虽然有些危言耸听，却并非全无道理，劳师远征漠北的风险太大了。

但他也知道，此刻的苏景就像一张拉满的弓，任何试图阻止的力量，都可能让他彻底崩断或者更加决绝地射向目标。劝诫的话语是如此苍白无力，甚至可能将他们之间本就脆弱的关系推向更深的裂隙。

他看着苏景被烛光勾勒出的丶写满疲惫与固执的侧脸，那双眼睛里燃烧的，是帝王的野心。

良久，褚亦燃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轻轻握住了苏景因激动而微微颤抖的手。

“你可以去。”褚亦燃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异常的坚定，“但这一次，你得带上我。”

苏景先是一愣，继而回握住他的手：“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