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君实也陪他喝了口,眉眼尽是畅快。
“程妄。”
“嗯?”
“程君实。”
“嗯。”
“太奇怪了,”唐琦双手撑在後面痛快开口:“我可从没想过有一天会跟你一起坐在这里喝酒。”
命运这东西,实在是太奇怪了,
“欸,你是从什麽时候开始喜欢我的?”他突然转向程君实,满脸八卦地问。唐琦可太好奇这个了。
谈起这些程君实并不觉得羞涩,他仍旧面色不改,只是喝上口酒道:“很早以前。”
“很早是多早?学堂?”唐琦一下来了兴致,重新盘腿坐好盯着程君实脸看,生怕错过一点细节。
程君实很坦然地点了点头,倒是唐琦张大了嘴:“你那个时候逮我跟逮老鼠一样,我挨的好几顿揍都有你的手笔,你那时候是喜欢我?!”
程君实再次正经点头,然後看着唐琦认真地掏出了至理名句:“逃学不好。”
喜欢一个人,就是不能放任他堕落。
唐琦哽了一下,随後又问:“那总得有个契机吧,就我俩那时候水火不容的样子,你是从哪开始喜欢的?”
程君实沉默了瞬,眼神闪动了下才缓缓开口:“你还记得夫子曾经给我们布过的一道对句的功课吗?”
“对句?”
唐琦沉思了会,好像是有这麽一回事,当时教他们的学官以对句授课,要求每个人写副联,全部交上去之後抹去名字贴于堂上,学生们可自由互对。
难道程君实是被他文曲星下凡般的才学震撼到所以才倾心的吗?
不对啊,他当时忙着跟老爹作对,根本就没写学官布的功课,堂上压根就没有他写的联,程君实上哪被他的才学震撼去。
“我当时没有写联啊。”唐琦疑惑了瞬说。
程君实看着他笑了下说:“你的确没有写,可是,你对过一副,记得吗?”
“我对过……”唐琦再次神游起来,他什麽时候对过?他记得那时自己嫌对句无趣,压根没把这事放在心上,而且他去看的那些联也根本没有想要去对的欲望,唐琦记得那时分明是跟林嘉措一起瞎玩了阵,然後——
不对,他好像真的对了一副。
那是在散学之後了,他刚刚好回学堂拿东西,却见堂前已被摘空的板上又新挂了副联,唐琦本着好奇的心理站过去看了看。
没想到这一看倒真让他起了对下去的心思。
“原来那副联是你写的?!”唐琦当下震惊。
程君实嗯了声。
唐琦还记得初次看见那副联时的惊讶,那副联给他的感觉很压抑,甚至可以说是反判,他绝然想不到那竟出自程君实的笔下。
“那个时候,我娘刚刚在我眼前过世。我爹畏惧,不肯替她查死亡的真相,我一度觉得世事无望,甚至有了轻生的念头,连写出来的东西都带着痛苦。”
风摧山川江河倾。
他甚至不敢在人前拿出来。
“那时散学,人都走完了我才敢把纸贴在上面,结果刚刚贴上你便来了。”似是想起往事程君实轻笑了下。
“啊?你当时也在?”唐琦到现在下巴都没合上过。
程君实再次点头。他还记得那时就躲在木板後面,他看着唐琦进来,看着他在板前站定,看着他一动不动。
然後,程君实亲眼见到唐琦蘸墨提笔,一气呵成。罢了将笔一扔,拍手而去。
他走後程君实出来,看见的只有个张扬的丶明媚的丶跑进阳光里的身影。
等程君实再次擡眼看那纸的时候,却见自己端正的笔迹下面多出了一行飘逸的丶不羁的字。
只一眼,程君实便咻地愣住。
“云晖平野朔土兴。”
像是突然有滴水,滴在了程君实已经干涸的心上。随之而来的,还有风,还有阳光,还有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