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将担忧之色敛去了些,又恢复了雍容之态,“陆将军这次平叛,气盖东南,多少人都急着想见他一面呢。做娘的沾沾儿子的光,赶在别人前头,还怕人说麽?”
刘钦问:“聊的国事?军事?”
“家事。”李氏蓦地将笑收了,坐回榻上,“既然皇帝来了,人我也就不多留,你带走罢。”
她忽然作色,殿中便一时风旋云紧,宛如山雨欲来。
刘钦张了张口,伶牙俐齿,却难得没说什麽,只对李氏道:“马上庆功宴就要开始,儿子还有事,晚点再来看望母亲。”说着看了陆宁远一眼,起身出了殿外,一气走了一阵,回头看去,陆宁远却远远落在後面。
刘钦便站住脚。陆宁远拖着步子,一步一步挪着上前。他瘸得真是厉害,简直让人心惊,这样的一副身体,到底是如何星驰电掣丶悬河注火丶扫平东南的?
好半天,他终于赶上,却没有贴近,在同刘钦剩下一步远的地方站定,怔怔看他,刘钦也才真正有馀裕在他面孔上面仔细打量。
“瘦了。”
“你……”
两人同时开口。只是刘钦一句说完,陆宁远却迟疑了。
刘钦等了一阵,也没等到他後面的话,眼神忽地飘了一飘,又转回来,把所有的不自在都尽量压下,如常道:“不看军报,看你瘦了这麽多,就知道这趟辛苦非常。”
他说着这样的话,却也不曾擡起手在陆宁远脸颊上面摸摸,只站着没动。陆宁远挺着高高的身子站在原地,让风一吹,好像轻轻摆了两下。
他凝目看着刘钦,好像看得十分认真的样子,因为比他更高,看他时眼睑微微垂着,像有什麽悬在下面。
“你还在生病,一直……都没好。”过了好一阵,刘钦忽然听他轻轻说了这突兀兀的一句,不知从何而来,心中奇怪,不由从鼻子里面发出一声:“嗯?”
陆宁远却没再说了,又长久地沉默下去,就连刚才这一声也像是错觉。
云板声敲起来,远远的宫殿後面,丝竹弦管的声音渐次飘起,陆宁远轻轻道:“庆功宴要开始了,快去吧。”
刘钦没动,仔仔细细向他瞧去。
稀疏的宫灯照不亮他的面孔,第一次,陆宁远在他面前显得晦暗丶幽深丶捉摸不透。
刘钦想了想,没说什麽,也没应声,转身向宴席走去。
他走得很慢,这次并不难跟,可陆宁远始终落後他一步,马靴踩在青砖上面,轻一下丶重一下,好像捣着什麽。
刘钦原本想假作无事发生,等陆宁远像是向日的葵藿一般摇动起枝蔓亲近过来,一如往常,他就拾着台阶下去,不经意说起那天。可是没有,陆宁远的脚步始终缀在後面。
他心中有气麽?为自己忽然提出分开,却到现在没有给他一个解释,为那日把他两条手臂弄得脱臼,由着别人把他按在地上?
他说自己从许多年前就开始爱他,可是直到这一次,才终于知道自己爱的是怎样的一个人,知道爱人实在是一件苦事,才总算发觉了自己爱上的人竟是如此喜怒无常,却偏偏又一言可以定他的生死麽?
那那些封信件都是从何而来?用情深深,是他会错了意麽?母亲刚才都和他说了什麽,恐怕没有好话罢,陆宁远心中又作何想,会以为这也是他的意思麽?他怎麽能这麽对不起一个人,这样让人伤心,何况还是……
刘钦猛地顿住脚。
陆宁远也停住脚步,询问的目光向他望来。
这次重见,陆宁远没有亲他丶没有拉他的手,可目光没有一刻离开过他,就像这样。
刘钦确定,在现在这个时候,自己心中所怀着的只有歉疚而已,可随後他开口,对陆宁远直截了当又突然地道:“我要选立皇後了,你知道麽?”
他两只脚尖撇向别处,像是随时拔脚要走,两只眼睛却正相反,紧紧攫在陆宁远忽然睁大的眼睛上面。
“啊。”
陆宁远轻轻发出一响。他已经知道这件事了,不止一人告诉了他,可是从刘钦口中说出,和之前的都不相同。
梧桐树忽然哗啦啦地响,陆宁远已经丢盔弃甲在慈宁宫里,北风贴地而来,背上透骨一冷,他被从中洞开了。
【作者有话说】
-上一任宫斗冠军的段位,难以想象x麻麻是特意选在麻雀招降翟大哥的时候出手的
-被风撕扯,被雨淋湿的小鹿,惨惨小鹿
-结果麻雀也没放过他x
-坏雀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