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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

秦曼丽觉得自己整个身体都在不断失重下坠。周遭又热又冷，像被困在燃着烈火的冰窟里。

眼前的烈火再次燃了起来，“轰”地一声，烈焰直冲天穹，漆黑的夜瞬间被烧得通红。她听到满媛媛被困在火海中心，绝望地向她求救哭喊，可那声音旋即又被烈焰燃烧的噼啪声吞没。

“媛媛——！”她用尽全力嘶喊，拼命想冲过去，可腿像灌了铅，迈不出一步。

她眼睁睁看着那抹身影被浓烟与火光吞噬，那人影一步步往火里退，脸上看不见半分惊惶，就像已经认命。

秦曼丽疯了一样扑过去，可越接近，彼此越远，伸出的手指千钧之隔。

火吞没了那个身影。

世界只剩死寂。

那一瞬，她像被拽进冰河，整个人往深处沉。黑暗如潮水灌入胸腔——

然後她听见有人哭。

“媛媛！”

秦曼丽猛地从病床上弹坐起来，胸口剧烈起伏，额头上全是冷汗，左臂石膏撞在床边的金属护栏上，发出一声闷响，钻心的疼痛让她瞬间清醒。

那哭声更清晰了，是满媛媛真的在哭。

秦曼丽什麽也顾不上了。她立马翻身下床，手背上的针头瞬间被扯脱，带出一串血珠溅在雪白床单上。她光着脚，踉跄地踩在冰冷的地板上，几步扑到满媛媛的病床前，用没受伤的右臂，将那个冰冷颤抖的身体，死死地用力箍进自己怀里。

“我在这里！。。。。。。”她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未散的惊悸，一遍遍重复，“别怕，我在这里。。。。。。”

满媛被她抱住的瞬间，先是一僵，随即像是终于找到了避风港，压抑的哭声终于溃堤而出。她反手紧紧回抱住秦曼丽，眼泪迅速濡湿了秦曼丽病号服的肩头，冰凉一片。

秦曼丽也在哭，她把脸埋在满媛媛颈窝，滚烫的泪水与对方冰凉的肌肤交融。两个劫後馀生的灵魂，在消毒水气味的包围中，紧紧依靠着彼此残破的躯壳，试图从对方身上汲取一点点活下去的温度。

哭声渐渐平息，只剩下细微的抽噎。秦曼丽用指腹轻轻擦去满媛媛脸上的泪，自己的声音还带着哽咽：“做噩梦了？”

满媛媛在她怀里点了点头，眼泪又涌了出来，声音破碎不堪：“我梦见。。。。。。我死在了一个荒郊野外，好冷，好黑。。。。。。没有一个人来找我，没人在乎我。。。。。。”她擡起泪眼，巨大的委屈和不安几乎要将她淹没，“连你。。。。。。连你也不要我了，你和别的女孩好上了，还牵着她的手，我怎麽喊你，你都不愿意回头看我。。。。。”

她语无伦次，像终于说出了心里那团阴冷的雾，身体因为後怕而微微发抖。

“别整天胡思乱想！”秦曼丽带着哭腔低斥，手臂收得更紧，仿佛要将她揉进骨血，“谁不要你我都不会不要你！再说这种话，我。。。。。”她的话没说完，自己先哽咽得说不下去，只是把脸埋进满媛媛的颈窝，泪水汩汩涌出，“还写什麽下辈子。。。。。。这辈子我们都没一起过完呢，说什麽下辈子！”秦曼丽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激动而嘶哑。

“可是。。。。。。我总是给你惹麻烦，周惠芳。。。。。。开业。。。。。。现在又害得你。。。。。。”雅姐那些刻薄的话再次回响，她哭到浑身颤抖，“秦姐，我知道我配不上你。。。。。。但我会努力，一定会努力配得上你的！”她哽咽着往秦曼丽怀里钻了钻，“你别不要我，别跟别人好，好不好？”

“我什麽时候要跟别人好！”秦曼丽语气激动地打断了她。

她捧起满媛媛泪湿的脸，强迫她看着自己，眼神里是前所未有的认真：

“满媛媛，你听清楚了。”她的声音还带着哭腔，却字字清晰，“从来就不是你配不配得上的问题。是我秦曼丽，非要和你在一起。”

她没再说下去，只是重新将满媛媛紧紧抱住。两人在昏暗的灯光下相拥，无声的泪水慰藉着彼此。

过了许久，满媛媛才在她怀里闷闷地说：“秦姐。。。。。。我再也不想离开你了。。。。。。”

“嗯。”秦曼丽低头，吻了吻她带着泪痕的唇角，咸涩的味道在唇齿间化开。

满媛媛仰起头，主动迎了上去。这个吻不再是欲望的索取，而是劫後馀生的确认。她们吻得小心翼翼，又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索求，眼泪交织在一起，分不清是谁的。

许久，两人才缓缓分开，额头相抵，呼吸交织。

“睡吧，”秦曼丽用指腹摩挲着她的脸颊，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温柔与疲惫，“我就在这儿，哪儿也不去。”

她拉着满媛媛，小心翼翼地挤在并不宽敞的病床上。满媛媛蜷缩在她身侧，头枕在她未受伤的右肩窝，一只手轻轻搭在她的腰侧，仿佛生怕一松手，她就会消失。

秦曼丽用下巴轻轻蹭了蹭她的发顶，感受着怀中人逐渐平稳的呼吸和真实的体温，梦中那骇人诡异的烈火终于渐渐熄灭。

窗外，夜色依旧深沉。病房内，两个伤痕累累的灵魂紧紧依偎。从此，生命中再也没有什麽能将她们彼此分离。

-

次日清晨，冬日的阳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在病房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带。

秦曼丽先醒了过来。左臂的疼痛和身体的僵硬让她微微蹙眉，但右臂传来的沉甸甸又温热的重量，瞬间抚平了她所有的不适。满媛媛紧紧缠在她身侧，脑袋埋在她颈窝，呼吸均匀绵长，睡得正沉。

秦曼丽低头，看着怀里人安静的睡颜，睫毛上似乎还沾着昨夜未干的泪痕，一种失而复得的巨大庆幸几乎要溢出胸腔。她忍不住极轻地在那光洁的额头上印下一个吻。

就在这时，病房门被“咔哒”一声推开。

一名抱着记录板的护士走了进来，看到病床上紧紧相拥的两人，先是愣了一下，随即板起脸，用略带责备的语气说：“哎哟，我说两位，这病床是给病人休息养伤的，不是给你们。。。。。。增进感情的啊。赶紧起来，量体温血压了。还有你，秦女士，你手上的针头怎麽回事？自己拔了？这太危险了！”

满媛媛被惊醒，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对上护士严肃的目光，又感受到身下温暖的触感，瞬间反应过来，脸“唰”地一下红了，手忙脚乱地想从秦曼丽身上下来。

秦曼丽倒是镇定，用没受伤的右手护着她，免得她摔下去，一边对护士抱歉地笑了笑：“不好意思，这就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