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珩站在书楼二层,这个画面他看过无数次,而每一回只要她来,他总不受控制落在她身上,无论是惊喜还是疏离,总叫他期待。
伯仁守在书楼前,朝姜令檀行礼:“善善姑娘。”
姜令檀晃了晃篮子里的樱桃,声音轻轻说:“严大人府上送来的,我带些给殿下尝尝,可方便。”
伯仁朝内比了个请的手势。
姜令檀擡步慢慢走向书楼二层,与白日并无区别,只是多了一盏昏黄的灯烛。
谢珩手握书卷,看向她逐渐走近的身影,明知故问:“怎麽过来了?”
姜令檀不好意思,指尖摩挲着竹篮手柄:“樱桃不易久放。”
极好的理由,两人谁都没有戳破。
谢珩率先站起来,伸手接过樱桃,学着她的模样指尖从竹篮手柄摩挲而过,上面好似残存着她掌心的温度。
他伸手拿起一颗放入唇中,抿了抿:“尚可。”
“老师可好?”谢珩问。
姜令檀咬了一下唇,然後点头:“嗯。”
她想了想,还是从袖中掏出那封被她揉皱又压平的信件:“我不太确定。”
谢珩拿起信件,一目十行扫过。
这是他一开始就料到的事,只是当初他拿施故渊作为威胁,逼着无论是严既清还是施故渊都不许和他的善善扯上关系。
眼下事情即将尘埃落定,不管是施故渊还是严既清,他们担心的自然是她的安危。
想在玉京无拘无束生活,没有高贵的身份自然不行。
所以施故渊最开始提出让嘉兰郡主认下姜令檀做义女的提议,被他毫不留情否决。
而严既清作为他的老师,他曾经与齐朝槿的情谊,若认下姜令檀成为义女也算了却一桩心事,只是这些并不是谢珩希望的。
指尖点在信纸上,谢珩唇角的弧度没有改变半分:“既然是严大人的提议,善善是怎麽想的?”
他又把问题重新抛回给她。
姜令檀不知道他的心思,只能如实道:“无功不受禄,就算严大人当初是我外祖父的学生,可我并不想拿着这样的恩情去做些什麽。”
“无论是留在玉京还是回去雍州,我只想安安静静寻一处地方,种花种草也好,粗茶淡饭也好,并不想与不相干的事情牵扯太多。”
谢珩心底莫名一悸,深邃的瞳仁闪了闪:“嗯。”
“善善既然不愿意,那拒了就好,老师性子一贯好,并不会放在心上的。”
姜令檀暗暗松一口气:“好。”
她接受谢珩的提议,其一不想挟恩图报,其二她欠了实在太多东西,无论是陆听澜还是谢珩,或者昭容长公主,以及更多她并不知道的人。
两人说完话,一时间沉默下来。
姜令檀望着桌子上那一篮子樱桃,有酸有甜,唯独没有苦。
“那我这就写了信,让吉喜送过去?”
谢珩身後的椅背一靠,舌尖抵着口腔里那颗樱桃的核,牙齿忽然用力咬开,极涩的苦在他舌根处蔓延开:“不必吉喜过去,善善亲自写好,由孤送过去。”
太子殿下亲自去?
姜令檀眼中有一瞬的迷茫,可被那样一双如乌墨似的眼睛盯着,她根本没法拒绝。
谢珩拿了纸笔,亲自磨墨。
她这一刻就如同被赶鸭子上架,明明是自愿的,却更像是被他逼迫一样。
书信写好,装进信封里。
谢珩两指夹起信封,牙齿用力把那已经苦得没有别的味道的樱桃核碾碎了咽下:“确定了?”
姜令檀垂眼点头:“嗯。”
“好,孤这就去。”
他起身,用快到她根本来不及反应的速度已经出了书楼,第一次没有等她。
姜令檀站在他之前的位置上,踮起脚尖往下看,可惜天色已经黑透了,除了伯仁提着灯笼模糊不清的光晕外,她什麽也看不到。
摇曳的烛火,满屋子的纸香墨香,还混了他身上还未散去的迦楠香,小楼静得恍惚只能听清自己如擂鼓一般的心跳声。
姜令檀一步一步走下书楼,吹笙不在,吉喜提着灯笼站在檐廊下。
“吹笙呢?”
吉喜擡手指向东阁西侧:“三殿下方才又潜进来了,这会子被侍卫抓了,因为伯仁大人不在就由吹笙过去处理。”
“三皇子殿下?”姜令檀呢喃。
“我们过去看看。”
吉喜欲言又止:“姑娘这……”
姜令檀伸手朝虚空抓了一把,摊开手心是一片碧色的叶子,也不知从哪处吹来的:“他只是来偷鸟的,又不是来杀我的,看看不碍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