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术难民的毕业季
五月的风带着初夏的暖意,吹进校园,却吹不散毕业季特有的焦灼。
初宜晓感觉自己像是被塞进了一个高速运转的论文绞肉机里。
她请了一个月的假,直到答辩结束,连那份收入尚可的家教兼职也咬牙推掉了。
生活被彻底压缩成两点一线:宿舍的桌子前堆满了文献资料,图书馆的角落是她固定的战场。
手机常年静音,微信消息常常隔天才回,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论文查重率丶答辩PPT和导师那张严肃的脸。
刘屿灿觉得自己被“流放”了。
电话里那个元气满满丶会撒娇会炸毛的女朋友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声音疲惫丶时常走神丶三句话不离“数据模型”和“理论框架”的学术难民。
他理解毕业季的压力,也心疼她肉眼可见的憔悴——视频时,她眼底的乌青浓得化不开,额头上爆了几颗显眼的痘,原本柔顺的长发也显得有些干枯毛躁。
他甚至从她偶尔的抱怨里得知,连大姨妈都“离家出走”了。
周末成了他唯一的“探视日”。
堂堂盛景资本的CFO,心甘情愿地开着车,跨越半个城市,跑到初宜晓的大学,然後像个普通学生一样,陪着她泡自习室丶泡图书馆。
他心安理得地用她的饭卡,在食堂各个档口打卡,从三块钱的素面到十五块的黄焖鸡米饭,吃得津津有味,仿佛这是世界上最美味的商务餐。
宿舍里,张娅的状态比初宜晓更糟。她已经提前进了科研组,成了导师麾下的“壮丁”。
高强度丶高要求的科研生活像一盆冰水,浇灭了她刚保研时的热情。她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选错了路,是不是根本不适合搞研究。
这种自我怀疑在每天午饭时达到顶峰。
于是,食堂角落那张桌子,常常上演着这样一幕:张娅一边往嘴里机械地塞着饭,一边眼泪吧嗒吧嗒地往下掉,含糊不清地哭诉着导师的严苛丶课题的艰难丶数据的混乱。初宜晓坐在对面,自己的饭食之无味,一边要强打精神应对自己论文的瓶颈,一边还得绞尽脑汁安慰崩溃的闺蜜。
“小娅,别哭了,喝点汤……”
“慢慢来,刚开始都这样……”
“要不下午我陪你去图书馆再看看文献?”
安慰的话语苍白无力,张娅的眼泪像开了闸的洪水。
初宜晓自己的情绪也在这种高压和负能量的双重夹击下变得极其脆弱,如同绷到极限的弦。
她会因为一个数据对不上而烦躁地摔鼠标,会因为导师一句模棱两可的修改意见而焦虑得失眠,更会因为张娅连绵不绝的哭泣而濒临崩溃,好几次在电话里对刘屿灿无缘无故地发火,或者直接挂断电话,过後又後悔不已。
刘屿灿默默地承受着这一切。
他成了初宜晓情绪风暴里唯一的避风港,即使这避风港也时常被风暴边缘扫到。
他小心翼翼地打电话,斟酌着措辞,生怕哪句话又触到她的雷点。
这种“战战兢兢”的日子过了一阵子,他敏锐地察觉到,张娅的崩溃是压在初宜晓身上的最後一根稻草。
某个周六的食堂午餐时间,张娅的眼泪再次准时落下,这次哭诉的主题是:“……就是那个领导者意识进化理论啊!我觉得从理论上我是看懂了的,可是我掌握不了主客体访谈技巧!我没办法在不引导的前提下做追问,这就很影响访谈结果!我还没办法准确分析出被访者处于什麽阶段,所以信度效度都有问题,每次组会都挨骂……而且我没有那麽大样本量,太难了,真的太难了……”
初宜晓疲惫地放下筷子,准备开始新一轮的安抚循环。
一直安静吃饭的刘屿灿,却在这时擡起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