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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的守望者（第1页）

沉默的守望者

自那个在书房发现协议真相的下午之後，陆朝阳仿佛变了一个人。

他不再试图去堵林序，不再在走廊上投去焦灼质问的目光，甚至不再刻意出现在任何林序可能出现的地方。那种曾经围绕在他周身丶因为困惑和愤怒而显得躁动不安的气场，悄然沉淀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异常的丶近乎压抑的平静。

他依旧去篮球队训练，但训练结束後，不再和队友们勾肩搭背地去小卖部或校门外闲晃，而是独自一人，背着书包，沉默地离开。他不再参与任何关于林序的讨论，当周峰或其他队友偶尔提起那个“在快餐店打工的优等生”时，他会面无表情地走开，或者用一个冰冷的眼神让对方自动噤声。

他开始以一种全新的丶不为人知的方式，注视着林序。

他会站在教学楼高层走廊的窗边，看着林序放学後低着头，抱着书包，像一道灰色的影子，快速穿过喧闹的操场，消失在通往校门的人流中。他会“偶然”经过那家快餐店，隔着一条马路，远远地看着那个穿着不合身制服丶在後厨与水池间忙碌的瘦削身影，直到夜色深沉，店门关闭，那个身影疲惫地走出来，融入城市的霓虹。

他甚至开始留意那些曾经欺负丶嘲讽林序的人。当赵强那夥人又一次在厕所门口堵住林序，用下流的语言嘲笑他的贫困和“被陆朝阳玩腻了抛弃”时，陆朝阳没有像以前那样直接冲上去动手。他只是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们身後，双手插在裤兜里，眼神像结了冰的湖面，没有任何情绪，却带着一种令人脊背发凉的压迫感。

“说完了？”他开口，声音不高，却让赵强几个人瞬间僵住，脸上得意的笑容凝固，变成了惊惧。

“陆……陆哥……”赵强结结巴巴地想解释。

陆朝阳没理会他，目光越过他们，落在被他们围在中间丶脸色苍白却依旧挺直脊背的林序身上。那目光极其复杂，有无法言说的痛，有深沉的心疼，还有一种近乎决绝的克制。只停留了一瞬，他便移开了视线，重新看向赵强。

“以後，离他远点。”他的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警告，“再让我看到，或者听到任何关于他的闲话，”他顿了顿，嘴角甚至扯出一个没什麽温度的弧度，“我不保证你们还能不能安稳地待到毕业。”

他没有提高音量，也没有任何夸张的动作，但那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冷意和毫不掩饰的威胁，让赵强几个人冷汗都下来了。他们忙不叠地点头，灰溜溜地让开道路，大气都不敢出。

陆朝阳没再看林序，转身离开了。仿佛他刚才的出现，真的只是一次偶然，一次路见不平。

林序站在原地，看着陆朝阳消失的背影，心脏像是被什麽东西狠狠撞击了一下，传来一阵闷痛。他看不懂陆朝阳刚才的眼神，那里面没有了他熟悉的愤怒和不解，也没有了之前的关切和热情，只剩下一种他无法理解的丶沉重的平静和……距离感。

这比他预想中的任何一种反应，都更让他感到不安和……失落。

陆朝阳的“守护”是沉默而高效的。赵强那夥人果然消停了，连带着学校里那些关于林序在快餐店打工的丶不堪的流言，也仿佛一夜之间被一只无形的手按下了静音键。虽然偶尔还是会有异样的目光，但至少，那些明目张胆的欺凌和恶意的嘲弄，暂时消失了。

林序的生活，在一种诡异的丶表面的平静下继续着。他依旧拼命打工，依旧在深夜里对着债务清单和算式本发呆，依旧用冰冷的外壳将自己紧紧包裹。只是，他偶尔会下意识地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在走廊，在操场，在槐安巷口……然後，又会为自己的这种下意识的举动感到懊恼和羞愧。

他不知道陆朝阳身上发生了什麽。为什麽他突然不再追问？为什麽他变得如此……沉默？是终于厌倦了吗？是终于接受了他“不是一个世界的人”的说法，决定放弃了？

这个猜测，本该让他感到解脱，却为何像一根细小的鱼刺，卡在喉咙深处，带来持续不断的丶细微的疼痛？

一天傍晚，林序打工回来，在槐安巷口，看到一个陌生的中年男人从陆朝阳家院子里走出来，手里提着一个看起来颇为沉重的工具箱，上了一辆停在巷子外的黑色轿车。男人穿着某种工装，表情严肃。

林序没有多想，低头快步走回自己家。

几天後，他无意中发现，自家那扇老旧丶有时会漏风的窗户，窗框边缘不知何时被仔细地加固过了，用的还是质量很好的密封胶和金属构件。还有院子里的电路，之前因为老化，灯光总是忽明忽暗，最近却稳定得出奇。

他问奶奶是不是请人来修过，奶奶茫然地摇头。

林序看着那些崭新而牢固的修补痕迹，心里那种奇怪的感觉再次浮现。他走到窗边，手指抚过那平滑的丶密封严实的窗框边缘，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投向了隔壁那扇紧闭的院门。

光，不再试图灼热地靠近。

却化作了无声的风，悄然拂去影周遭的尘埃与荆棘。

用一种更沉默丶也更沉重的方式，履行着另一种形式的守护。

而影，在这突如其来的丶不被理解的宁静中，感受到的并非是安全，而是一种更深沉的丶无处着力的惶惑。

沉默的守望者，站在光的边界。

被守护的影子，困于自缚的茧中。

他们之间，隔着的不仅仅是那份冰冷的协议。

还有这无法言说丶也无法触碰的，沉重的寂静。

（第三十二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