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鬼运财
寻常人可能就看到一个圆墩墩的米缸,但是在谢必安的天眼里那就只有四个字——群魔乱舞。
除了上头挤着几个飘浮在空中的头,旁边用嘴巴吸着空气的脸,厨房里还有四脚着地窜来窜去的,就像几条畸形的黑哈巴狗。
它们跑起来四肢乱舞,趴伏在地上爬动时如同怪异的巨蜥,扭曲又快速。
谢必安一眼看出问题所在,单手把米缸擡起一边,另一手在粗糙的陶瓷底部探了几下,揭出一张黄澄澄的大符。
看上去挺新的符纸上写了几个古字,黑墨打咒文的底,另用朱砂和着血描了一遍,看上去颇像是字映射出血红的阴影。范无咎让大儿子取来打火机,指示他把符拿到屋外烧了。当符焚尽的一瞬间,几只撒欢的黑哈巴狗不跑了,迷茫地趴在原地。
他顺手收了几个小鬼,问庄运晟:“你可知道你家米缸下贴着符?”
庄运晟困惑的摇了摇头,说:“嘶,这是什麽符啊?”
范无咎向谢必安示意了一下。
谢必安比了下米缸:“五鬼运财。”
碘着肚子的中年人愣了一下,问:“那为什麽要烧掉?那不是招财的吗?”
谢必安转头淡淡的看了他一眼:“不是给你招的。”
庄运晟:“什麽意思?”
“意思是,这道符的作用是驱使五鬼,把你家的财运到别人家去。”
出去烧符的大儿子正好走进来,刚好听到比较高的那位“大仙”问:“回想一下,最近谁动过你家米缸?”
没什麽表情的那位补了一句:“或是进过厨房。”
大概率他们也不知道谁动过米缸,而进过厨房的可就多了,有外佣丶庄妻或是家里的老人,庄运晟把几个都列出来,随後又自己否决了:“他们跟我无冤无仇啊。”
范无咎道:“不一定是因为有仇。”
庄运晟的大儿子插了一嘴:“呃,动过米缸的倒是有,我叔他们家来作客的时候。”
“什麽时候的事?”
原来上星期五,庄家的老人过八十大寿,要把远亲近族都请过来,其中不得不包括和庄运晟不对头的弟弟庄运晁。不过庄运晁本人倒是没有进过厨房,因为这人完全继承到父辈的封建,说什麽“君子远庖厨”。
通常亲戚间逢年过节,三姑六姨会聚在一块煮饭刷碗顺带聊天八卦,这符大概就是趁着人多,混水摸鱼的贴上去的。
谢必安听到这里,往四下扫了一眼:“把符贴在米缸下,是要把你家吃空的意味。下次让客人在客厅好好待着。”
庄运晟连忙称是,又要带着他们往楼上走。范无咎却伸手把人拦下了,擡头望着黑漆漆的楼口。
楼上仿佛有什麽东西受了感应,传来一阵脚步声,听起来就像是有一群人赤脚在石砖上跑来跑去。
然後那些脚步声在某一瞬间突然没了,就像是突然按下了静音键。
楼梯口倏然拂过一阵风,冷得渗人,呜呜的声音仿若几下快断气的抽噎。
“跑了。”谢必安看了下手表,那根细如发丝的金针抖了几下,又恢复到随着动作乱晃的状态。这时客厅里传来一声长嚎,是那蹒跚学步的小孩儿又哭了,愈韶一溜烟跑过来:“谢……”
范无咎转头看了他一眼。
愈韶及时煞住了车,把“将军”两字吞了回去:“……大哥,那小孩不太对劲,你们来看一下。”
本来在一旁滑手机的女人手足无措地把小孩举到腿上,谢必安睁开天眼一看,大步走过去接过小孩子。
女人看到陌生人过来,站起身来:“你干什麽?!”
这几天庄家大灾大难接踵而至,所有人心里都压着一股觉得倒霉的委屈和无处发泄的怒火,女人被两股情绪吊着三魂七魄,当场举起手就往他脸上扇了一掌。
谢必安没料到这女人会突然发难,往後退了半步。若是在往常他是可以完全避开的,可是现在手里抱了个孩子,饶是他反应迅速,那鸡爪子一般的美甲也在他脸颊上划出一道血痕。
“你小孩魂魄被野鬼勾走,现在只馀二魂二魄,所以啼哭不止,声音虚弱。”
女人啐道:“死神棍,什麽剩下几魂几魄,我们上面供了二十几尊神明,野鬼,还野鬼勒?装神弄鬼的,搞不好那张什麽狗屁符就是你自己贴上去,自导自演的!”
她脸上厚厚的白粉已经遮不住黑眼圈,随着她口型动作,扑簌簌的落下来,显现出一种劣质的假造感。
范无咎挑挑眉,道:“好,爱信不信。”
他一挥手,把布在房子四周的阵全撤了,顿时那种沉沉的压迫感又笼罩了客厅,伴随一股跟冷冻柜相差无几的冷气。
现场所有活人都打了个寒战,小孩儿哭得更凶了,微弱嘶哑的哭声像是一部老旧的音轨,断断续续,气若游丝。
庄运晟吓得直接给谢必安跪下了,膝行几步,抓住他的裤脚:“大仙,万分对不住,别走,救救我们啊……”
随後他站起身来,反手重重打了女人一巴掌:“贱人!还不给大仙跪下磕头?”
谢必安抱着小孩勾了下手指,隔空止住女人被踢的往下跪的动作,淡声道:“不必。不敬鬼神丶口造恶业,大概小姐也不会甘心对我这种在您眼里空口造谣的人下跪,只徒增怨怼罢了。”
最後庄运晟还是用九个响头勉强留住了他们。只是期间谢必安让了几次,庄运晟总是能换个角度继续拜,大有不爱受我不停的架势。于是在僵持了两分钟後,谢必安一把把愈韶拽到面前,替他受了这大礼。
愈韶:“谢……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