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鬼:“……”我谢谢您。
大鬼嘶嘶地在旁边“问候”范无咎祖宗,话刚出口就被一张封符封了嘴,活像一只被五花大绑的猫头鹰,呜呜直叫。
范无咎拈熄手里的业火,追问:“什麽好东西?”
女鬼:“奴家不知,只知这东西能增长修为。”
另一个被捆的猫妖补了一句:“大人,那东西起码有四五百年了吧?总之很多别的鬼怪要抢,就是之前被捆在这里的那些。”
谢必安心想果然:愈韶的修为还没到能吸引这麽多鬼怪的地步,是地下的东西把它们勾过来的。
“那再之前呢?”他问。
“什麽?”
“之前怎麽没来?”范无咎又问了一遍,“这麽好的东西,没被别的鬼怪先拿走?”
几个捆在结界上的妖魔,和两个坐在凳子上的鬼神,竟然就这麽其乐融融地聊了起来。女鬼双脚离地三寸,凭空坐下,双脚前後交错并拢,手规矩地放在一侧,愣了一下:“奴家记得,这是三天前才有的吧?”
猫妖插了一嘴:“我想起来了!小鬼之前就在,从蜀湘开张後就一直在这。”
这麽看来,那小鬼确实是餐馆老板养的……但“三天前”这个时间很巧,刚好是谢必安把小鬼抓走的时候。
范无咎走进餐馆,在空中捏了一丝煞气递到猫妖跟前:“闻过没?”
范无咎只递给他不递给别人是有道理的:一是猫的嗅觉特别敏锐;二是拿帕子让女鬼姑娘家闻不合适;三是另一个大鬼不会配合。于是这活就落到了猫妖头上。
猫妖想骂娘,但鉴于自己还被捆着,还是老老实实嗅了一下:“有的。之前就有,没这麽重。应该是之前这小鬼的鬼气,和里面那东西抵消了吧。”
就这三言两语间,谢必安大概拼凑出了事情的起因:埋在蜀湘下面的东西之前就存在,只是被小鬼的气息盖住了。现在小鬼没了,这“香饽饽”的味道飘了出来,才把一衆妖魔鬼怪吸引过来。
事情就是这麽简单,不简单的是:这东西可能跟某位仙神有关联,照罗盘之前的结果来看,应当是某仙神的遗物,或是那位不知名仙神所化的凶煞。
问完事後,他们又陪这些妖魔聊了一会儿。期间猫妖和女鬼虽被捆得严实,却也并无大碍,干脆原地坐下认了命;只有那大鬼阴恻恻地盯着人看,谢必安为了保险起见,又给它加了一层封符。
猫妖瞳孔一缩,猛地擡头看他。
谢必安没注意到这道目光,只想起这大鬼之前嘴巴不好听,便微微蹙眉,画的符格外复杂,困缚的咒也多了好几层……最後直接把大鬼用金亮的咒锁捆成了一只蚕蛹。
这一下,在场除了大鬼之外的所有神神鬼鬼都笑了。
这些或鬼或妖,虽与凡人殊途,但本质上并无区别,也不以种类区分——是什麽身份,不代表善或恶,关键只在一颗心。女鬼小姐心思细腻,举着团扇半遮着笑得开怀的脸,暗暗想着。
范无咎捏了下谢必安的脸颊,半真不假地评价:“谢大将军好大脾气。”
猫妖本来趴着,听到这话一蹦三尺高,却被铁链勒住没蹦成,摔在地上摊成一滩黑漆漆的“猫饼”,擡头问:“您说他谁?!”
谢必安转过头:“怎麽?”
猫妖一动不动地看了他一会儿,然後突然以猫身跪下来,对他磕了九个头——磕九下,自古以来意为“谢大恩”。
虽因原形限制,动作有些滑稽,但谢必安还是点了下头受了。范无咎问:“认识?”
“好像。”谢必安看着眼前身长跟七八岁小孩差不多的黑猫,一些记忆片段被猫尾尖那一点白勾了出来。
那大概是明清时期的事了。
黑猫自古被视为不祥之兆,比过街老鼠还惨:老鼠被打几下赶跑了就完事,黑猫在那时被看见,几乎必死无疑。
这只黑猫原本也逃不过这样的命运:它被某个猎户看见,猎户拉开弓,一箭射穿了它的肚子。它带着箭躲在街角,使劲扯着箭矢,越扯越痛——它到现在都记得,仓皇逃窜时箭杆在血肉里随动作晃动的剧痛。
就在这时,有人注意到了它,走上前来查看。生死关头,所有感官都会变得极度敏锐,记忆也格外鲜明:它记得有人在巷外喊那人“谢将军”,也记得那人利落折断箭杆时,身上散发出的气息——和刚才眼前这人画符时散出的气息,一模一样。
因为鲜少和范无咎分开办事,谢必安罕见地记起了这件事。不过即便如此,也不太记得细节,只记得那只猫的尾尖是白色的。
这本是再小不过的举手之劳:给猫上的仙药,是某次合作时一位药道圣手送的,因为闻着香,就带在了身上。看到猫伤成那样,动了点恻隐之心,便救了它。
没想到就是这个微不足道的契机,让黑猫开了灵智,也将这份恩情铭记了几百年。
猫妖磕完头,摇着毛茸茸的尾巴又坐了回去,眼巴巴地望着这边。
後来他们又聊了一会儿,直到将近入夜才回旅馆——愈韶还在等消息。
女鬼和猫妖身上的锁链还在,却已不影响行动。于是他们走後,猫妖在桌子下找了个能遮住的地方蜷起来,女鬼则支在桌上养神。
猫妖走动时无意绊到锁链,发现能牵动绑在大鬼身上的那部分,便悄悄跟女鬼说了。女鬼思考了一会儿:“两位大人可能懒得管,也不怕咱们挣脱。至于那大鬼……大概是烦了它。反正我们帮忙看着点就是。”
于是——
入夜十一点,被捆在柱子上的大鬼试图挣脱勾魂索,被女鬼扯了回来;
月升中天的两点,大鬼攒了一波法力想一举爆破,被女鬼提前发现,猫妖掐断了它的法力;
凌晨三点,趁猫妖和女鬼走神,大鬼依旧不甘心,想趁机突围,又被勾魂索扯了回来;
清晨六点半日出时,大鬼已经被折磨得奄奄一息,嘴还被封着,连骂都骂不出来。
其实妖魔鬼怪丶鬼神仙官本不需要睡觉,但鉴于要修养修炼,或是打发时间,大多也会每天睡上一会儿。女鬼找了处阴影浮空小憩,等谢必安两人带来消息:当地的昭真宫接了祈愿,观主会来处理。
昭真宫供奉的周府王爷是武神,来处理这种事再合适不过。范无咎提前去打了招呼,中午时人就到了。
来的是个看上去温文尔雅的中年人,腰板挺直,身着道袍,配上那张脸,活脱脱一位隐士高人——这位“高人”就是昭真宫的观主,负责和宫里供奉的仙神沟通。
通常,在人间有庙的仙官不常像鬼神那样直接化身,而是通过人去处理人间的事,以免沾上不必要的因果。这位中年人听了周王爷的指示,先“意思意思”收了外面捆着的三个鬼。
鬼一走,店里的阴凉气就少了许多。蜀湘老板依言打开铁卷门,把一行人神请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