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中梦
老人说,他是这里的病患,得了脑癌,然後……就没有然後了。
他浑噩的脑子里记不住事,很多记忆都是破碎且跳跃的,包括他做的治疗丶在他面前争遗産的儿孙丶走了很久的老伴,和手术前打的麻醉。
谢必安听他断断续续的唠叨到这里,又往火堆里添了几滴果汁。
“我想请你帮我回忆一件事情,就一件。”范无咎比了个一的手势。
“你是什麽时候被推来这里的,是生前,还是死後?”
“我……死了吗?”老人喃喃道。
谢必安:“你有想过这里是哪里吗?”
“怪不得,”老人在火堆前缓慢地搓着指节,低低的说,“好冷,好黑啊。”
范无咎:“想起来了?”
之所以这麽执着于问出生前还是死後,是他们想要知道眼前这个忘了自己已经死了的老人是不是被误殓的人。
“是……死後的事情吧。我记得,旁边的仪器响了好久,然後我……就过去了。”
谢必安又拆开一包果冻:“吃饱了吗?”
老人抱着膝盖晃悠悠的跪起来,接着弯下腰,拜了三拜:“大恩大德,无以为谢。”
只见不知何时他的腿已经恢复如初,浑没有刚出来时的烂样子。
谢必安隔空把老人扶起来,说:“没有,顺手。”
老人消失了,似乎消失前有道一线微亮的光在空中闪烁了一下。赵宇诗的目光第一时间跟了过去,却发现那边什麽都没有。
他问:“将军大人,那是什麽?”
范无咎顺手剥了一个果冻来吃,前後不着的问:“你想走了吗?”
赵宇诗却懂了,蹲起来换了个坐姿:“想过,但是没这麽想。”
“那等你想了,就知道了。”
辛梧也跟着伸手拿了一个果冻:“想什麽?”
范无咎道:“你时候未到,有些事不用知道。”
它便是生死门,只会出现在要往地府去的人眼前,除了大小鬼神阴差,踏进的人有去无回,也都再也记不起了。
谢必安又往火堆里放了一张符,绿油油的火光变回正常的样子,在光洁的冷白石砖上映了一圈,暖意烤得人升起了一丝睡意。他眯起了眼,竟然不知不觉地靠在身後的柜子上睡了过去。
他做了一个梦,好像只是短短一瞬,有点离奇,又有点吊诡。
他能很清楚的感觉自己在做梦,所以在感觉到後方的视线时,他先是环顾了一圈,发现其他三个人消失了。
谢必安感觉到有东西跟他只隔了一层柜门,就这麽怨恨的盯着他。
假如视线能剐人,那个东西想必正在把他分尸,可惜视线不能,所以他正打算回头去看是什麽玩意胆子这麽肥,自己进来没有先清过一圈,就敢蹬鼻子上脸。
然後他就被痒醒了,因为有只手正轻轻拈着他的发尖玩儿。
谢必安睁开眼睛,避开那只作乱的手,啧了一声。
范无咎注意到他醒了,一点也没有被抓包的心虚:“做梦了?”
“……手拿开。”谢必安看着他收回手,搓了搓指尖。
“怎麽知道的?”
“因为你每次做梦了就会往我靠,尤其是噩梦。”
赵宇诗听到这里,插嘴道:“黑无常大人,我也做了个梦。”
“说。”
赵宇诗抱起膝盖,把脸埋下去,弓起手掌在脸上搓了几下,似乎是在给自己壮胆:“有点恐怖。我梦到上次找那个医生讨债的鬼,就站在那边。”
他指了指谢必安的方向。
谢必安淡淡的道:“我也梦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