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月升到月落
阵破的一瞬,就像是一面被虫蛀得千疮百孔的墙,轻轻一碰就惊天动地地塌了。范无咎化回原身从谢必安背上撑下来,同时石庙周围出现了不下于三百的鬼影。
这些全是这七百年来它的信徒所化厉鬼,被困缚于此,不得解脱。
“信仰”是一个很沉重的纽带,与其他因果略微不同的是,它可以决定你死後会去哪里。譬如信洋人那“上帝”的人们死後便会去天国逍遥自在当长着鸟翅膀的飞人,而信仰其他神祇的人若无大过则通常会到这个神的宝地净土待上十年八载,然後才进入地府投胎轮回的程序。
而狍面真君就是利用这层关系,让这些信徒永远被困在这里。
谢必安抽出长剑,和范无咎齐声喝道:“三百阴兵,听我号令!”
“愿为效劳。”阴兵们齐声说。
号令之下,五个阴兵护着徐姐,馀下的跟鬼信徒打成了一块。范无咎和谢必安现了降魔相,手持长剑往狍面真君的方向急掠而去。
狍面真君眼里闪过幽绿的光,威压便如洪水般压了下来:“吾乃祥明古山一千零一阶上之狍子王,尔等草芥竟敢破我仙法!”
谢必安横剑劈开了法力,微微蹙起了眉。
随着那些鬼信徒出现,狍面真君之前重伤未愈的情况肉眼可见好转起来。他反手削开一圈扑上来的鬼信徒,一挥长剑,金光流转的利剑便化回了原本哭丧棒的样子。
狍面真君一捏手印,顿时至少一半的鬼信徒扑到它周围攻上来,来了个围魏救赵。阴兵紧随其後,刹那间就地斩了五十馀厉鬼。
“禀报将军,那些鬼信徒越来越多了——”一个阴兵跑到跟前:“这里太窄,施展不开。”
谢必安挥动哭丧棒,白布条迎着风猎猎展开,喝道:“听令,分作两队,一队留下,一队围庙列阵。”
范无咎横剑架开一个三个头的复灵体,飞身闪上了神台。
谢必安则察觉到了什麽……
漆黑的殿内没有半点光亮,因为阴物大多感物不是靠用眼睛看,而是靠嗅觉或是第六感——神祇在必要的时候也能做到这点。
混杂如麻的气息中,少了个最重要的……
他踹开一个不知道什麽东西借力掠出,往上扔了张符出去,火光爆燃间照亮了半座庙宇,映着高耸的梁柱和空荡荡的神台。
狍面真君不见了。
谢必安很快察觉到气息却隐隐还在,就在不远的地方。
范无咎也瞬间意识到了这点,心通道:[寻人符。]
谢必安摇摇头,道:[找不到,符落地了。]
气息分明还在近处,怎麽就找不到了?
谢必安觉得最近见的鬼有点多。
阴兵已经把鬼衆斩的差不多,范无咎便下令在整座山头搜找,自己则散开法场,把四下都快速搜了一遍,依旧无果。
出于直觉,谢必安又放了一张寻人符,令人意料之外的是这次竟然有了反应,只是飞到一半便熄了,飘飘成了一张随风而去的废纸。
他又放了一张,范无咎与他共感,擡头顺着符文感应的方向看去。
没了林荫和影子的遮挡,齐山上其实有一盘极好的月轮。
背对着月亮方向的楼宇最顶端,残破的瓦片上坐着一个人影,头生鹿角,身着青袍。
寻人符飞到一半又成了废纸,悠悠飘下来。
谢必安率先发现其中关窍,对范无咎道:[用天眼看它。]
范无咎已经闪身掠了过去,闻言站在檐角立着盯了一会:[在闪。]
它的魂魄在闪动,非常混乱,照理说凡人出现这样的现象大概率半截脖子已经在黄土里了。
[是国师。]
被馀义天的前世与狍子王一并斩了的那个。
谢必安和他并肩站在一起,哭丧棒缀着的铃铛在一动一停之间晃出响声。
范无咎向狍面真君走去,脚下的一片石瓦沿着斜顶往下滑。
狍面真君没有回身,看着月亮说:“是你们。”
谢必安没动弹,范无咎则是反手用勾魂索把它捆了,看对方没有反抗的样子就查起了身份来处。
勾魂索突然松脱了一下,还没等他动手,狍面真君先擡了一下手,随手捡起一片碎瓦在手腕脚跟划过。
谢必安看着它自挑手足筋脉,又放了一张寻人符,片刻之後问:“你是国师吗?央朝绪弘年间的那位。”
狍面真君叹了口气道:“正是在下。先前多有无礼,在此致歉。在下身不由己,并非本意。”
谢必安没给他面子:“能困死我等神祇的大阵,两次。”
算了是不能算了,更何况它还把那些过往端出来。
如果要比喻,那就是往伤口上撒盐,对着心戳刀子——他很不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