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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裂的阶梯（第1页）

断裂的阶梯

林序如同一具被抽去提线的木偶，在ICU门外的长椅上枯坐了整夜。晨曦透过走廊高窗，在地面投下冰冷的光格，却照不进他眼底那片凝固的黑暗。陆父那句“沉重的代价”像淬毒的冰锥，钉死了他所有试图挣扎的念头。他不能动，不能问，只能在这里，被动地等待命运的裁决，同时承受着内心烈焰焚灼般的愧疚与恐惧。

上午，医生带来一个算是不幸中的万幸的消息：奶奶的生命体征趋于稳定，符合转出ICU的条件，但需要立刻转入呼吸内科普通病房进行後续治疗和康复。这意味着医疗费用会有所降低，但依然是一笔持续的丶不小的开支，并且需要家属投入更多精力进行陪护。

林序机械地办理着转科手续，大脑却在飞速运转。陆朝阳偷来的那笔巨额现金，他不敢动用，那像是随时会引爆的炸药。而银行卡里的馀额，在支付了ICU高昂的费用後，已所剩无几，勉强只够支付普通病房初期的部分开销。他必须尽快找到新的经济来源。

他将奶奶安顿在呼吸内科三人间的病房。看着老人插着鼻导管丶虚弱昏睡的样子，林序攥紧了拳头。他需要钱，需要很多钱。

放学後，他再次找到了快餐店经理，几乎是恳求地询问是否能增加工时，或者有没有薪水更高的工作。经理看着他深陷的眼窝和憔悴不堪的样子，叹了口气，表示店里生意也就这样，最多只能把他晚上的工时延长一小时，时薪是不可能涨的。至于其他更高薪的工作，经理暗示道，不是他这种学生能轻易找到的，而且往往伴随着风险。

风险？林序现在最怕的就是风险。他不敢再给陆父任何抓住把柄的机会。

他又尝试联系了几个之前做过零工的中介，但临近期末，抄写丶整理类的零工本就稀少，价格也被压得更低。他甚至去了几家24小时便利店询问夜班招聘，但对方要麽要求全职，要麽看他年纪小丶身体单薄，直接婉拒。

所有的常规路径，似乎都被堵死了。他像一只被困在玻璃迷宫里的蚂蚁，看得见外界，却找不到任何出口。

就在他身心俱疲地回到医院，准备给奶奶擦洗身体时，同病房一位好心的大妈悄悄把他拉到一边，压低声音说：“小夥子，我看你也不容易。光是这麽打工，什麽时候能凑够你奶奶的药费？我听说……隔壁病房老李头的儿子，好像在什麽‘信贷公司’帮忙，利息是高点儿，但放款快，说不定能应应急……”

信贷公司？高利息？

林序的心猛地一沉。这几乎就是“高利贷”的代名词。他立刻摇头，语气坚决：“谢谢您，不用了。”他深知一旦踏入那个泥潭，他和奶奶将永无翻身之日，甚至可能牵连更深。

大妈见状，也不再说什麽，只是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正当林序为钱的事情焦头烂额之际，一个更让他措手不及的消息传来。张老师再次把他叫到办公室，这次，她的脸色异常严肃，甚至带着一丝惋惜。

“林序，你家里的事情，学校也了解了一些，很同情你的处境。”张老师推了推眼镜，语气沉重，“但是，有家长再次向学校反映，看到你和校外一些……身份不明的人员有接触，并且涉及到大额资金的往来。这严重影响了学校的声誉，也对你个人的综合评价造成了极大的负面影响。”

林序的身体瞬间僵硬。身份不明的人员？大额资金？是陆父！他不仅在经济上围剿他，还要在名声上彻底搞臭他！

“老师，我没有……”他想辩解，却发现自己无比苍白无力。他如何解释那些钱的来源？如何说明陆朝阳的身份？

“学校经过讨论决定，”张老师没有给他解释的机会，直接宣布了结果，“取消你本学期‘三好学生’的评选资格，并且，由于近期缺勤较多，且存在‘品行争议’，你的国家助学金申请，也被驳回了。”

三好学生……国家助学金……

这两个他原本可以凭借努力和贫困证明稳稳拿到丶用以缓解经济压力的荣誉和补助，就这样，在他最需要的时候，被轻易地剥夺了。

就像原本支撑着他向上攀爬的阶梯，被人从中间猛地抽掉了几级。他悬在半空，上不去，也下不来，只能眼睁睁看着头顶那点微弱的光亮，离自己越来越远。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走出办公室的。走廊里同学们投来的目光，此刻仿佛都带着刺。他失去了保送资格，失去了奖学金，现在，连最基本的助学金和荣誉也被剥夺。他在这个学校里，仿佛成了一个被贴上“问题”标签的异类，一个可以随意被放弃的存在。

他走到教学楼无人的角落，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滑坐到地上。他没有哭，只是觉得一种深入骨髓的寒冷和疲惫。陆父的手段，远比他想像的更加精准和狠辣。他不直接动手，而是利用规则和舆论，一点点拆掉他所有的支撑，让他孤立无援，自行崩溃。

断裂的阶梯，悬空的绝望。

光的影子，在权力的操控下，

正被一点点，逼入绝境。

（第六十二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