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判台
强光刺得林序睁不开眼,冰冷的恐惧像无数细针,瞬间扎透了他的四肢百骸。他维持着蹲姿,手指还僵硬地抓着那个深色包裹,仿佛那是什麽唯一的浮木,尽管它正将他拖向更深的漩涡。
脚步声沉稳地逼近。陆父绕过光柱,走到林序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他穿着昂贵的羊绒大衣,面容在阴影与强光的交错中显得格外冷硬,眼神如同淬了冰的刀锋,精准地剖开林序所有试图隐藏的狼狈和恐慌。
“看来,你把我的话当成了耳旁风。”陆父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千斤重压,每一个字都砸在林序紧绷的神经上,“协议写得清清楚楚,‘保持距离’。这是什麽?”
他的目光落在林序手中的包裹上。
林序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发不出任何声音。他想说这不是他约的,想说他只是上来拿东西,想说他们根本没有见面……但在陆父那洞悉一切的目光下,所有苍白的辩解都显得可笑而无力。
“打开它。”陆父命令道,语气不容置疑。
林序的手指颤抖着,几乎无法解开那个被仔细系好的布结。旁边一个黑衣男人上前一步,似乎想代劳,被陆父一个眼神制止了。他要亲眼看着,看着这个少年在他面前,亲手揭开自己“违约”的证据。
布结终于松开。包裹里面,是一个扁平的木盒。林序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掀开了盒盖。
没有想象中的危险物品,也没有任何与陆朝阳直接相关的东西。
盒子里,整齐地放着一沓厚厚的丶崭新的画材。最高等级的进口油画颜料,一套林序只在画册上见过的丶价格不菲的貂毛画笔,几块质地细腻的上等画布,还有一本精装的丶林序曾无意中向陆朝阳提起过想要的《欧洲古典大师素描研究》。
在画材的最上面,压着一张对折的硬卡纸。
林序拿起那张卡纸,展开。
上面是陆朝阳的字迹,比纸条上的更加用力,也更加……仓促。
“林序:
这些应该能用得上。保重。
——陆朝阳”
没有多馀的言语,没有提及任何可能引发联想的内容。只是一句简单的“保重”,和这些足以支撑他完成许多高质量作品的画材。
可这“简单”的馈赠,在此刻,在陆父冰冷的目光下,却成了最致命的证据。
“保重?”陆父嗤笑一声,那笑声里没有一丝温度,只有浓浓的嘲讽和怒意,“他倒是情深义重。而你,”他的目光重新聚焦在林序苍白如纸的脸上,“就是这样‘保持距离’的?私下接收如此贵重的物品?林序,你把我当傻子吗?”
“我没有……我不知道他会……”林序的声音破碎不堪,带着绝望的颤抖。他想解释,想说他并不知道陆朝阳会留下这些东西,他上来只是因为那张纸条……
“不知道?”陆父打断他,上前一步,强大的压迫感几乎让林序窒息,“那你为什麽出现在这里?这个时间,这个地点!别告诉我你是来欣赏夜景的!”
他猛地伸手,一把夺过林序手中的盒子和那张卡纸,粗暴地翻看着里面的画材,眼神越来越冷。
“看来,是我之前太仁慈了。”陆父将盒子和卡纸随手扔给身後的一个黑衣人,目光如同利箭,死死钉在林序身上,“让你觉得,协议是可以讨价还价的儿戏。让你觉得,陆朝阳的这些小动作,能瞒天过海。”
他顿了顿,声音压低,却更加危险:“你以为,失去一个保送资格,就是最坏的後果了吗?”
林序猛地擡头,眼中充满了惊恐。
陆父看着他眼中的恐惧,似乎满意了些许,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你奶奶最近的身体,好像稳定了不少?”
这句话像一道惊雷,在林序的脑海中炸开。他浑身剧震,瞳孔骤然收缩。奶奶……他怎麽能……他怎麽敢?!
“不……你不能……”林序的声音带着哭腔,几乎是在哀求。奶奶是他最後的底线,是他所有挣扎和忍耐的意义。
“我不能?”陆父像是听到了什麽好笑的事情,“林序,你需要认清现实。游戏的规则,由我来定。你,没有资格说不。”
他环视了一下这个空旷丶破败的天台,目光最後落在那幅被林序盖着布丶搁置在角落的未完成肖像上。
“看来,这里给了你太多不切实际的幻想。”陆父冷冷地说,“是时候,彻底清醒了。”
他朝身後的黑衣人挥了挥手。
“把这里清理干净。所有不属于学校的东西,全部带走。”他的目光扫过林序,“包括他。”
两个黑衣男人立刻上前,一左一右架住了林序的胳膊。他们的力道很大,不容反抗。
“不!你们要带我去哪里?!”林序挣扎起来,恐惧让他爆发出最後的力量,但徒劳无功。
画架被推倒,画材被粗暴地塞回盒子连同那个木盒一起被黑衣人拿走。那幅未完成的肖像,盖布被掀开,画布被从画架上扯下,随意地卷起。
林序眼睁睁看着他在这个秘密基地里倾注了无数心血和情感的一切,被如此轻易地丶践踏般地摧毁丶带走。那个短暂的丶偷来的世界,正在他眼前分崩离析。
他被强行拖向天台门口。经过陆父身边时,他听到对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冰冷地宣告:
“林序,你违约了。”
“准备好,承担後果。”
然後,他被粗暴地推下了楼梯。
黑暗席卷而来。
审判,已然降临。
而刑罚,才刚刚开始。
(第四十六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