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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渊的回响（第1页）

深渊的回响

助学金和三好学生资格的剥夺，像最後两记重拳，狠狠砸在林序早已不堪重负的脊梁上。他蜷缩在教学楼冰冷的角落，不是因为哭泣，而是身体里某种支撑性的东西彻底断裂了，让他连维持站立的力气都已消失。走廊里偶尔经过的学生脚步声，像踩在他的神经上，带来一阵阵麻木的钝痛。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扶着墙壁，勉强站起身。视线有些模糊，大脑因为缺氧和过度疲惫而嗡嗡作响。他必须回医院去，奶奶还需要他。这个念头是此刻唯一能驱动他这具行尸走肉的动力。

他低着头，避开所有人的视线，像一道灰色的影子穿过校园。初冬的寒风刮在脸上，如同细小的刀片，但他感觉不到。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他麻木地掏出来，是医院呼吸内科的座机号码。他的心猛地一紧，立刻接起。

“是焦桂芳家属吗？”护士的声音带着一丝急促，“病人刚才血氧饱和度突然下降，出现呼吸急促，医生正在处理，你最好马上过来一下！”

奶奶！

林序的大脑“嗡”的一声，几乎要炸开。他再也顾不得其他，拔腿就朝着校门外狂奔，甚至来不及回教室拿书包。恐惧像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了他的心脏，几乎让他窒息。

他一路冲到医院，冲进奶奶的病房。医生和护士正围在病床前，奶奶戴着氧气面罩，胸口剧烈地起伏着，脸色是一种可怕的青紫色。监护仪上的数字不断跳动，发出刺耳的警报声。

“奶奶！”林序扑到床边，声音嘶哑。

医生快速说道：“急性呼吸窘迫，可能是痰栓堵塞或感染加重！需要立刻进行支气管镜检查和加强抗感染治疗！家属先去签字和缴费！”

又是缴费！又是钱！

林序眼前一黑，几乎栽倒。他强撑着，颤抖着在知情同意书上签下自己的名字，然後踉跄着跑到缴费处。看着屏幕上弹出的丶因为新增检查和昂贵抗生素而再次飙升的费用金额，他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

银行卡里那点可怜的馀额，连零头都不够。

怎麽办？

他该怎麽办？

那笔藏在旧箱子底下的丶来自陆朝阳的“赃款”像魔鬼的低语，在他耳边响起。那是眼下唯一能救奶奶命的钱。

可是……动用它，就意味着将陆朝阳偷钱的事情坐实，可能让他承受更可怕的“代价”。陆父的警告言犹在耳。

一边是奶奶危在旦夕的生命，一边是陆朝阳未知的厄运。

他站在缴费窗口前，像被钉在了耻辱柱上，进行着此生最残酷的抉择。汗水浸湿了他额前的碎发，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他死死咬着下唇，几乎要咬出血来。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是在凌迟着他的良心和理智。

最终，对奶奶生命的不舍，压倒了一切。他闭上眼，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我……我去取钱。”

他几乎是跑着回到槐安巷，冲进家里，手忙脚乱地从旧箱子底下翻出那个牛皮纸信封。厚厚的一沓钞票，此刻却重如千钧，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他不敢多看，将钱胡乱塞进一个袋子里，又疯了一样跑回医院。

将钱交进收费窗口，看着屏幕上显示“缴费成功”时，林序没有感到丝毫轻松，只有一种坠入深渊般的冰冷和罪孽感。他用陆朝阳可能付出的“代价”，换来了奶奶暂时的喘息。

他失魂落魄地回到病房外，奶奶经过紧急处理，情况暂时稳定了下来，但依旧虚弱，昏睡着。他靠在病房外的墙壁上，缓缓滑坐到地上，将脸深深埋进膝盖。

他拿出了手机。那个属于陆朝阳的丶一直关机的号码，他再次拨了过去。依旧是冰冷的关机提示。他又尝试拨打吴姨上次用的那个公共电话，自然是无人接听。

他像困兽一样，在绝望中挣扎。他必须知道陆朝阳怎麽样了！他不能再这样被动地等待下去！

他猛地站起身，冲出医院，再次来到了那个熟悉的绿色邮筒前。他拿出笔，在自己随身携带的丶用来记账的纸片上，飞快地写下：

“陆朝阳，你在哪？钱我用了，对不起。你怎麽样？回话！”

他将纸条折好，塞进了邮筒的投递口。这是他唯一能想到的丶或许能将信息传递出去的方式。他不知道陆朝阳是否还能看到，也不知道这会不会引来更大的麻烦，但他别无选择。

做完这一切，他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气，靠在邮筒上，大口喘着气。

就在这时，一辆黑色的轿车，无声无息地滑到他面前，停下。车窗降下，露出司机冷漠的脸。

“林先生，”司机的声音没有任何感情色彩，“陆先生想见你。”

林序的心脏骤然停止了跳动。陆父……他知道了？他知道自己动用了那笔钱？

他看着那辆如同幽灵般的轿车，知道自己没有拒绝的馀地。他深吸一口气，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轿车内部奢华而冰冷，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淡淡的丶属于权力的压迫感。车子平稳地行驶着，穿过繁华的街道，最终驶入了一个高档私人俱乐部的停车场。

司机引领着林序，穿过静谧优雅的走廊，来到一个私密的包间门口。推开门，陆父正独自坐在一张宽大的沙发上，手里端着一杯红酒，目光平静地看着他。

包间的门在身後轻轻关上，隔绝了外界的一切。

林序站在门口，看着那个掌控着他和陆朝阳命运的男人，手心沁出冰冷的汗水。

深渊，已经张开了巨口。

而回响，即将来临。

（第六十三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