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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涌（第1页）

暗涌

将林序送回那狭窄却收拾得异常整洁的家，过程安静得令人窒息。

林序的奶奶并未睡下，正坐在昏黄的灯光下，戴着老花镜，一针一线地缝补着什麽。听到开门声，她擡起头，脸上露出慈祥的笑容：“小序回来啦……诶，朝阳也来啦？”

然而，当她的目光落在林序脸上那无法完全掩饰的青紫和嘴角的破裂时，老人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她放下手中的活计，颤巍巍地站起身，声音带着显而易见的惊慌：“小序，你的脸……这是怎麽了？又……又摔倒了？”

“奶奶，我没事。”林序抢在陆朝阳开口前说道，声音刻意放得平稳，甚至试图挤出一个安抚的笑容，却牵动了嘴角的伤口，让那笑容显得格外僵硬和破碎，“不小心蹭了一下，撞到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极其自然地侧过身，用未受伤的右边身体对着奶奶，试图挡住後脑勺包扎的纱布和手臂上的痕迹。

陆朝阳站在门口，看着林序用那单薄的丶甚至还在微微发抖的背影，熟练地对最关心他的人编织着谎言，心脏像是被浸泡在酸液里，一阵阵紧缩的疼。他张了张嘴，想说什麽，想告诉奶奶真相，想承诺他会保护好林序，可所有的话都卡在喉咙里，沉重得无法吐出。他知道，此刻揭穿谎言，只会让这个风雨飘摇的家，增添更多无谓的恐慌。

“真的没事，奶奶，您别担心。”林序走过去，轻轻扶住奶奶的手臂，将她往卧室方向带，“天冷了，您早点休息。”

奶奶浑浊的眼睛里充满了担忧，她看看林序，又看看站在门口丶脸色异常难看的陆朝阳，最终只是叹了口气，布满老茧的手拍了拍林序的手背：“唉，你们这些孩子……那奶奶先去睡了，你们也别熬太晚。”

看着奶奶卧室的门轻轻关上，林序一直强撑着的脊梁，几不可察地松懈了一瞬。他转过身，没有看陆朝阳，径直走向通往自己那个用阳台隔出来的丶不足五平米的小房间。

陆朝阳默默跟了进去。

房间小得几乎转不开身，一张窄小的单人床，一个旧书桌，墙上钉着几块木板充当书架，上面整齐地码放着书籍和画具。唯一鲜亮的色彩，是贴在床头的那张陆朝阳在某次篮球比赛上扣篮的抓拍照，照片上的少年意气风发，与此刻现实中这个压抑着风暴的少年判若两人。

林序在书桌前坐下，动作有些迟缓地拿出习题册，摊开，却没有动笔。台灯昏黄的光线勾勒出他侧脸的轮廓，那些伤痕在光影下显得更加触目惊心。

陆朝阳靠在门框上，没有进去。狭小的空间因为两人的沉默而显得更加逼仄。空气中弥漫着碘伏丶药膏的味道，以及一种无声的丶尖锐的痛苦。

“医药费……我明天还你。”良久，林序盯着摊开的书页，声音低哑地开口。

这句话像一根针，猝不及防地刺破了陆朝阳努力维持的平静。他猛地直起身，几步跨到书桌前，双手撑在桌沿，俯身逼近林序，眼睛因为愤怒和受伤而发红：“林序！你非要这样吗？！我们之间，需要算得这麽清楚？！”

林序没有擡头，只是放在膝盖上的手再次攥紧，指节泛白。“需要。”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固执，“这是我的事。”

“你的事？”陆朝阳气极反笑，声音却冷得像冰，“你被打得头破血流，是你的事？你被赵强那种人渣欺负侮辱，是你的事？林序，你到底把我当什麽？！一个旁观者吗？！”

他终于忍不住，伸手，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轻轻擡起林序的下巴，迫使他对上自己的视线。

四目相对。

陆朝阳在那双清冷的眸子里，看到了自己的倒影，也看到了那深藏在麻木之下的丶汹涌的痛楚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看着我，”陆朝阳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种近乎哀求的嘶哑，“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麽？他们除了打你，还对你做了什麽？为什麽……为什麽你不让我帮你？”

林序的睫毛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像是濒死的蝴蝶挣扎着扇动翅膀。他试图别开脸，却被陆朝阳牢牢固定住。

“他们……”林序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干涩，“他们拍了照片。”

陆朝阳的心脏猛地一沉：“什麽照片？”

“我……倒在地上的……还有……”林序闭了闭眼，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才吐出後面的话，“他们逼我……说了一些话……用手机录下来了。”

轰——！

陆朝阳只觉得一股血液直冲头顶，眼前阵阵发黑。拍照？录像？赵强他们想干什麽？用这些来威胁林序？还是打算散布出去，让他身败名裂？！

难怪林序会是这种状态！身体的伤痛可以愈合，但这种被抓住把柄丶随时可能被公开羞辱的恐惧，像一条毒蛇，会日夜不停地啃噬着他的神经！

“他们想怎麽样？”陆朝阳的声音冷得掉冰碴，握着林序下巴的手却不受控制地微微发抖。

“他们没说……”林序睁开眼，眼底那片死寂的灰败更加浓重，“只是说……让我‘识相点’……离你远点……否则……”

後面的话，他没有说出口，但陆朝阳已经明白了。

又是这样！又是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因为他们知道，林序在乎，在乎尊严，在乎奶奶，在乎那点微薄却不容玷污的清白！

一股毁灭一切的冲动再次席卷了陆朝阳。他想现在就冲出去，找到赵强，把他撕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