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都骂我丶打我,用石头砸我……说我是没有爸爸的丶杂种……”冉季说着,竟然像个孩子,委屈地啜泣起来。
酒精真是奇妙的东西。
无论一个人随着年龄的增长,拥有了多麽强健的体魄,多麽丰富的人生阅历,又无论在他清醒的时候,有多麽豁达,强大,万夫莫开,一旦神经被酒精麻痹,坚强的僞装就会被无情剥离,从而露出内里最脆弱的部分。
此刻在叶锦书面前的冉季,并不是那个在礁石滩上如履平地一头扎进海里救人的冉季,也不是骑着车穿行在车流里,争分夺秒为病人开路的冉季,更不是抓着疾驰的车不放手,生生砸碎挡风玻璃,把嫌犯制服的冉季。
他是那个远在祖国北方,名为率宾的小县城里,因为有一只蓝眼睛,因为没有爸爸,而被所有小孩孤立丶霸凌的小男孩。
纵使他已经长大,能够不费吹灰之力撂翻当年欺负过他的人,可他永远无法回到过去,回到他最无助的时刻,那个时刻永远存在,永远折磨着他,成为他一生无法战胜的噩梦。
叶锦书的手滑向冉季的後颈,轻柔地抚摸着,冉季也配合地低下头,把脸埋进叶锦书的颈窝里。
“你才不是杂种,”叶锦书一下一下抚摸着冉季的後颈,在他耳边轻声解释,“你之所以和其他的小孩儿不一样,因为你是最特别的,老天给了你所有的宠爱,他把所有不会给其他小孩儿的东西都给了你,就像你的蓝眼睛,你看,其他任何小孩儿都没有。他们骂你丶打你,是因为他们狭隘,他们接受不了自己没有的东西,但那不是你的错。随着时间的推移,你会变成高大帅气的大人,你会很有力气,也比他们都更加的善良丶真诚,你会成为了不起的大人,为社会做出远超过他们的贡献。”
冉季吸着鼻子,问叶锦书:“真的?”
“当然是真的了,我从不会骗人的。”叶锦书理直气壮。
冉季蹭了蹭,又问:“那我什麽时候能变成大人?”
“嗯,睡一觉就能变成大人啦!”叶锦书说着又在冉季的後脑勺撸了一把,“所以,哥哥带你去睡觉好不好?”
“嗯!”冉季欣然答应,脑袋又在叶锦书的颈窝蹭了蹭。
*
叶锦书牵着冉季回到床上,冉季乖乖躺平,等叶锦书替他盖被子,目不转睛地盯着叶锦书,问叶锦书:“哥哥,你叫什麽名字?”
叶锦书乐了,问冉季:“你不认识我啦?”
冉季半张脸埋在被子里,怯生生地摇了摇头。
“哥哥叫夏锦书,”叶锦书回答,“好啦,乖孩子应该闭上眼睛睡觉了。”
冉季立马配合,闭上双眼。
可马上又睁开了,向叶锦书投来乞求的目光,嗫嚅着开口:“哥哥可不可以不要关灯,陪着我睡……”脸又往被子里埋了点,声音更小了,“我害怕……”
叶锦书挑眉,笑话他:“要求还挺多?”
嘴上这麽说着,叶锦书却还是配合地侧身躺上床,一只手撑着脑袋,另一只手像是在哄小孩那样,轻拍着冉季,柔声道:“好了,睡吧,我陪着你。”
冉季总算闭上双眼。
叶锦书拍了一会儿,见冉季呼吸均匀,应该是睡着了,叶锦书松了一口气,总算哄睡着了。
他收回手,正欲翻身下床,冉季却先一步一个翻身,连带着被子一起翻过来。
熟悉的感觉又来了,叶锦书躲闪不及,被被子裹了起来,冉季的手和腿同时压了上来,钳住了叶锦书。
“好你个恩将仇报的狗东西。”叶锦书小声骂道。
小孩儿肯定是没听见的,因为他还砸吧了一下嘴。
看着近在咫尺的冉季的脸,叶锦书也懒得挣扎了。
累死了,先这麽躺会儿再说吧。
叶锦书闭上眼,决定先在脑子里过一下明天的行动计划。
先去分局和参与协助的同事们汇合,再出发去嫌疑人所在的小区,蹲点等待嫌疑人出现,网安的同事今天下午下了一单,嫌疑人承诺了明天发货,提前联络好负责这个片区的快递员,到时候人赃俱获……再带回分局一审,轻松搞定……
明明只是简单的行动计划,还没有细化到细节,也还没有考虑遇到突发状况的应对方式,但脑子却有点跟不上了。
好奇怪。
叶锦书後知後觉,自己竟然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