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听他要将人埋在这里,埋在这里!薛灵倏然呕出一口血。
她满面混沌,自顾自道:“我妒忌慕怀朝,因姑姑姑父迁怒你,怨憎你不肯与我留在薛府,不与我一起手刃仇人。先前很多话都是知你没完全恢复记忆骗你的,我就是想看你後悔,想让你愧疚,你痛苦我就痛快,就没那麽恨你了。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想怎样,想要你如何做我才能满意,不如一同死了。但绝对不是这样!”
一拳将小蛙人锤在天花上,她摇摇晃晃站起,竟是存了几分自爆的死志。
姬峤半跪于地,全然不信她会死。可心里却被凿出一条裂痕。缝隙越来越大,最後变成一道深渊。他亦不知究竟想要一个什麽样的答案。
薛灵已赤手空拳与小蛙人近身搏斗,拳拳出血,打得蛙人巢xue满地狼藉。至于那劳什子留影镜,早在要二选一时就被姬峤悄然收走。
戚琼胸口悄然散开一团妖气,姬峤愣神,就见她眯了眯眼,一骨碌仰卧起坐从地上爬起。
“别打了,随我去抓那只雌蛙人。”
薛灵晃神,生生顿住脚步,发出一节单音:“你!”
抖了抖藏在袖摆里的符箓,戚琼道:“不要小看符修。”
小蛙人大惊,慌忙蹦跳到母亲的居室,就见她被一层极细的线围在中间,他大呼“是什麽时候的事”,急得要过去解救母亲。
哒。
哒。
哒。
拄着拐杖,戚琼不紧不慢地摸索进来,“是啊,是什麽时候呢?外面这麽大动静,她为什麽还在沉睡,怕是为融合这身新皮吧。你贸贸然过去,她可就变回原本的样子了。惹急我,我说不定会让她在睡梦中死去,接着逃之夭夭呢。”
小蛙人急得大哭:“老师,你想如何?难道你也想要我的眼睛,我的皮?只要不伤害母亲,我都答应你!”
听方才打斗,小蛙人至少是四阶妖兽,城主虽是他,厉害的却是他沉睡的母亲。所幸她冒险以纸人探究,发现这位一丝一毫没有醒来的迹象。她以桃花那抹精气假死,就是为测试小蛙人真正修为与其母情状。
她道:“第一件事,拿回你抢走的东西。”
小蛙人呜呜,再眨眼,她的眼睛果然被还了回去。
眼眶干涩,她缓慢适应光线,就见身边站着姬峤,他正眸色深沉地盯着她。薛灵则站在对面,面颊隐有一晃而逝的泪痕,随其拂袖拭去。
薛灵眼神骇人,喉头辛辣:“你方才在利用我?你又利用我!”
戚琼早已看穿了她,利用她的发疯,利用她的失态去测试这对癞蛤蟆母子。
哈。
她压抑着问:“你之前说的……”
戚琼立时回:“当然也是真心话。薛灵,我不愿与你刀兵相向,从来不愿。”
“或者,你觉得我该选谁去死,是你还是他。我选了,你们就真的甘心在这样一座城里丢下自己的命?无非又是愤怒地破开气囊自己跑出来,终日追着我折磨。”
薛灵伫立在原地,眸色空洞。
日子过得太慢,很多记忆都已模糊。她怎麽忘了,表姐那张乖巧皮囊下究竟藏着怎样一颗心?
爹划伤表姐的脸,其立刻引来债主翻墙报复。那群族人侮辱姑父姑母,表姐如何惩处。便是姑姑,若当时姑姑手中没有那张符,她怀疑表姐当真会将姑姑送去府衙。以及,姑父怎麽死的,她还记忆尤新。
表姐乖张丶虚僞丶睚眦必报。
当然,若对表姐极好,她也会笑眯眯望着你,腻着你,哄着你,无限包容你。让你像是掉一只甜蜜罐,
深陷其中再也爬不上来。
上一次,表姐如何示弱自伤,终于擒住她逼问。最後没对她如何,是因为那一份童年情谊。
如今,表姐愤怒自己逼迫了她,逼迫她在二人之中做出选择,妄图看穿她的心。
一个无聊的选择。
所以表姐也报复了她。
是的,她一定是在报复她。她就悄悄地躺在那里,用那双空洞的眼睛注视她。
看着她发疯,看着她丑态百出口不择言,看着她僞装的面具终于崩裂,愚蠢地将所有真心话吐露,看着她与那只癞蛤蟆死斗只为给她报仇。
她却嗤之以鼻。
好冷。
整个胸膛钝痛无比,薛灵喉间一哽,再度喷出一口热血。
她怎麽就信了,怎麽就相信别人的命会比她戚琼自己重要。到底谁,才能求得这样的石头人一分真情,他慕怀朝也是个笑话。
你赢了。
戚琼,是你赢了。
她全然不顾即将到手的宝物,头也不回地朝来时的通道走去。
望着那道远去的背影,戚琼收回视线,阖了阖眼,忽而问出一个问题,算是第二件事。
“我们也做一个游戏,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