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涒秋
颜涒秋有记忆起就与母亲颜晴和外婆颜梅一起生活。他不知道自己的生父是谁,他问母亲,母亲避而不答,他去问外婆,外婆说他的父亲死于意外。
死亡是件可怕的事情。
这是颜涒秋第一次认识死亡。
他的母亲颜晴在他三岁时去世。他对颜晴的印象不多,在记忆里她身体一直都不好,她确实一个很温柔的人,她会给他讲故事,会和外婆一起给他做好吃的。她去世那天是个大晴天,她在他面前永久沉睡。
由于实在太年幼,记忆有限,他只记得那天下午他去找她,想给她看自己新学会写的字,发现她睡着了,他就悄悄溜出房间,自己在客厅写字。後来怎麽样他记不清了,他只记得外婆回来後,在房间哭得很伤心。
外婆,你为什麽要哭?他问外婆。外婆却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只是抱着他哭得更难过。
再後来,外婆给他带上了一顶白色的帽子,他不喜欢那顶白帽,想拿下来,外婆阻止了他,他记得外婆说他要为母亲带这顶帽子,虽然他不懂,但外婆说是为了母亲,他没有再拿下来,即使他还是不喜欢这顶白帽子。
他跟着外婆跪在母亲身旁。我们为什麽要跪妈妈?妈妈为什麽还在睡?他很疑惑,他问外婆,外婆却还在大哭,至于那天外婆的回答,他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最後他抱着外婆一起大哭。
这是他第一次正面认知死亡。
母亲的骨灰安放在墓园的格子里,因为他们太穷,买不起墓地,只能租用一个格子。
颜涒秋看外婆手上捧的那个盒子,他那时不明白为什麽外婆会说这里面装着妈妈,妈妈明明是一个那麽大的人,这个盒子那麽小,怎麽可能装的下她?他没有问出口,因为外婆看着太难过了。
从此以後颜涒秋就和颜梅一起生活。
外婆也是一个很好的人,她也很忙。她说她没读过什麽书,但她知道读书很重要,她还说她会努力供他读书,于是她开始起早贪黑工作。楼下阿姨养的鸡还没叫外婆就会起床,收拾她的小摊车,出门出摆摊卖早点。
他也会和外婆一起出门,他乖乖跟着外婆,但毕竟天还没亮,他困得不得了,靠着外婆的小车睡着了,醒来之後发现外婆含泪抱着他,凶巴巴地告诉他以後不许他再跟过来,他不肯,她说小孩子要睡觉,要求他天亮了再去菜市场门口找她,他才听话。
外婆的小摊车早点生意很好,因为她的手艺很好,街坊邻居都喜欢来她这买。颜梅用她的小摊车供颜涒秋上到初中。
每次他考第一外婆总是很高兴,所以他一直努力维持。
在他初二那年的十月,存放颜晴骨灰的墓园说要迁址,消息来的很突然,他和外婆得知消息的时候墓园已经快搬迁完了,只剩一些收尾的工作。他们赶到旧址,发现曾经存放颜晴骨灰的格子墙早已经被推倒。
颜晴的骨灰在坍倒的废墟里不知所踪。
不止她的不见了,到场许多人都找不到自己亲属的骨灰。工作人员紧急出来道歉,说是工人工作的时候并未注意这几面墙的骨灰盒并未转移,现场又太多杂物,可能是被不知情的工人处理了。
消息一出,引起衆怒。可衆怒并没有什麽作用,最後墓园方给予每户两百块钱的赔偿。很多人依旧不满,墓园方咬定是他们来的太迟,他们能给予赔偿已经仁至义尽,警告他们不要胡搅蛮缠。
他们只能接受这种结果。
他母亲颜晴彻底遗失。
墓园搬迁後,原旧址被建成了公园。据说是一家叫弘钦的公司看上了这块风水宝地,与政府协商後购买了这块地皮,在周围盖上了高楼。墓地搬迁到泠城西北郊外。
中考结束,作为全市第二,他毫不意外接到了希圣克斯学院的橄榄枝。班主任得知後,让他考虑清楚,泠城人都知道希圣克斯学院的风评。他向老师道谢,但他还是选择去希圣克斯学院读书,没特别的理由,他需要希圣克斯学院的免费以及一学年五万的高额奖学金。
这是他现阶段内唯一能想到的减轻外婆负担的方法。
颜梅得知後,她沉默了很久,最後问他真的想去希圣克斯学院读书吗?他点头,他说那里有他在普通高中接触不到的顶级师资。她同意了。
希圣克斯学院的环境比他预想的还要平静。不过是同学沉默的排挤,比起校内环境,校外环境更危险,他要在课後的打工期间尽量规避与混混们的冲突。
真动手他也不怕,但会很麻烦,这些混混大多都是背靠希圣克斯学院高层,他惹不起这部分人,他还需要在希圣克斯继续读书。
但总是有来找麻烦的人。如果实在规避不了,他也只能想办法脱身。开学三个月後,来找麻烦的人变少了,因为他在混混堆里出名了——公认下手狠。于是混混们就放弃了他这个难啃的硬骨头。
他的生活又回归到平静。直到高一下半学期开学,有些听闻他恶名的好事混混又找上来,他不负所望,被逼得和他们动手。结果当然是两败俱伤,不过对面损失更惨烈而已。
他坐在巷子里,边预估自己的伤势,边思考怎麽编借口。闷雷声响起,大概要下雨了。真是倒霉,他想。
“颜涒秋?”
他恍惚听见有人叫他,这个声音有些耳熟,但他确实一时没想起是谁,大概是看他没什麽反应,对方似乎又在说什麽,他没听清。他竭力擡头睁眼,才认出警惕站在他面前的是他刚转学过来的同桌。
她叫什麽来着?他回忆了下,试探:“白……岚?”对方应了,他本来还想说什麽,可他实在太疲惫了,经过以一敌几的混战,他就算再厉害体力也不支。
再睁眼,他发现自己躺在医院病床上,他的同桌刚好拿着检查报告进来说明他的伤势。在听到高额的医疗费时,他宁愿自己没被救。
他承诺他会还医疗费,他的同桌却满不在乎,也是,在富人眼里这笔医药费不过是一串小数字。
但他要还。他不想欠她人情。欠这种富人人情比欠他们钱还可怕。
好在他身体素质不错,能很快正常学习工作。
周一又有学生转过来,可跟他有什麽关系。他不想跟他们任何一个人扯上关系。但那个钟音缈在趾高气昂让白岚换位置的时候,他鬼使神差地擡头看了她一眼,她就被吓跑了,他低头继续写练习册。
下午上课有人来找白岚和苏英樱,他并不关心,但从苏英樱的紧张程度来看,她们应该是惹上什麽大事了。
她会被开除吗?要是她被开除了那他怎麽还钱?颜涒秋觉得这个问题非常棘手。
她没有被开除。还传出她出身于那个神秘大家族。难怪出手那麽阔绰。赶快还完钱不要再跟她有什麽瓜葛了,他下定决心。
很显然,这个朴素的愿望并没有实现。周五他又被围堵。这次是和上周那群混混一夥的。这次比上次还要过火,因为有人带了一把匕首。他左侧腰被刺中,他夺过回击。那夥人最终被他吓退。
他坐在巷子里依旧在思考回去怎麽跟外婆解释伤。上周他说是不小心摔跤造成的,就在打工的店里休息了一晚上,外婆信了。这次借口不好找。
要不然说是在後厨帮忙的时候手滑不小心被刀扎了?在他胡思乱想之际,他听见了脚步声,是朝他这个方向走过来的。是那些人不死心又回来了?他盯着来的人,认清来的人还是他的同桌,他收敛下表情,这个人他惹不起,但以防她动手,手紧攥身後的木棍。
简单寒暄之後,他意识到自己身体状态不对,请求她帮他买一些基础药物,他不敢再叫她救他,代价太高,他还不起。
她听闻之後,却把他扶起,还是把他带到诊所治疗,他又欠她。
周二体育课,他被林琦他们堵在器材室。他到底哪里惹了这个公子哥?他一点都不记得了。他被他们按在地上,他不能动手,他一旦动手他就会被退学。
忍忍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