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程橙急着擡东西使大了力,喘息渐急,脸上也薄薄的罩了一层红晕,花荣看了她一眼,只觉目眩,嘴里一面道:"不妨事",一面猛然转过头,打马而去。
程橙见人走了,向那童儿道:"小四,我们在这大路上,可多碍事,去荷塘那边不成吗"
那童儿笑道:"这塘子连着湖水,大的没边呢,等走到那头,天也黑了,姑娘快些画完不就得了。"
程橙听他如此说,只得就着窄窄的炕几,画了几支花儿,其时没骨花卉为徐崇嗣所创,传世不久,程橙也不过学了个大概,笔法犹稚,但粉彩浓淡相宜,花容潋滟明光,竟也有七分精神画的出。
小四原不懂画,只觉程橙的莲花好虽好看,却不热闹,当下笑道:"姑娘,我虽不会这们画,但我扎的花灯也可好了,过几天中元节放莲花灯,我多扎几个,姑娘把剩下颜料借我涂来,包准比别人家的都新鲜好看。"
程橙笔下一窒,心头剧痛,道:"不错,七夕之後便是中元了,这里可也做盂兰盆会不曾"
小四笑道:"不知道,我也是头一次在山寨过节,我娘说,从农历七月初一起,阴间的鬼门就开啦,七月十五日,有钱请道士的才做中元普渡,我们也就供供食,烧烧纸,放放灯什麽的。"
程橙轻声道:"今上崇道抑佛,天下皆效,我刚来时,见山寨里做了场罗天大醮,请得许多道衆,弄的好大排场,想必衆人也不喜佛法,那盂兰盆法会仪规繁复,想是不能做的了。"
小四见程橙珠泪莹莹,心中也跟着说不出的难受,便道:"公孙头领是道士不错,但我们头领里也有出家的僧人,--像,像,对了,武头领是与鲁头领都是呢。"
程橙不知武松与鲁达底细,只是感激的看了那童儿一眼,道:"那麽我求他去问一问这两位。"
小四点了点头,复又问道:"姑娘,原来你是拜菩萨的啊,你想做这佛事,却是为了甚麽人"
程橙别过头,道:"盂兰盆,可解先亡倒悬之苦。"
她叹了一声,敛目低眉,轻轻念诵:"奇哉父母,生育我等,受大苦恼,满足十月,怀抱我身,既生之後,推干就湿,除去不净,大小便利,乳哺长养,将护我身,"
终于忍不住,泪珠儿涔涔而落,哽咽道:"------以是义故,应当报恩。"
那童儿上山的晚,虽然伶俐,却到底年幼,许多事都不知底里,只懵懵懂懂的看着程橙落泪,也不晓得如何开口劝慰。
却说花荣放马来至忠义堂前,见马军五虎将之董平,马军小彪将之魏定国,与圣手书生萧让,铁面孔目裴宣一道,正在等他,花荣告了迟,将兵符与他俩当面交割完毕,萧让方摁了印信,发下檄文,裴宣派拨兵卒,调集齐了五百马军,都列在断金亭前,每人醇酒三碗,馒头肥肉管饱,直待时辰到了,便要整队下山,自金沙滩水寨乘船而出。
这千馀人因要长途奔袭,所备都是山寨中精良马匹,轻装而行,花荣看了看董平所乘大青马,不由笑道:"董兄,这些马于孩儿们来说是好的,你却是越换越差了,你的玉花骢呢"
董平笑道:"别提了,昨儿我一时高兴,送给了程橙,谁知竟要不回来了。"
花荣摇头道:"那马儿性子多烈,她怎能使用。"
董平呵呵一笑道:"无妨,程橙性子原也不输与它。"
花荣正待说什麽,却听得鼓号响起,只得住了嘴,与衆人拱手送这支马军飞驰着开拨而去。
他等了一柱香的工夫,看看天色快暗了,便径往堂後去寻宋江,却见宋江正在与吴用商议着什麽,见他来到,都笑道:"正要叫人去叫你呢"。
三人也不再行礼,都围了桌子坐定,宋江道:"近日李云报说,新建的屋舍已起好,你原来的大宅腾与了柴大官人,如今还是与妹婿一家挪到一处便宜。"
花荣气愤愤的,道:"还说呢,此处并无外人,有件事还需与哥哥说知,今日董大哥屋里那程小姐,把秦明前夫人的名字,去罗嗦我家花芳。"
宋江与吴用倒不曾理会秦明前妻叫什麽,只听他如此说,也不免吃了一惊,齐道:"却是怎麽回事"
花荣便将今日之事,细说与二人知道,又愤懑道:"这女子不知从何处探得这件事,却去家妹处饶舌,幸得妹子淳厚,还不曾觉出破绽,她嫁与秦明三年有馀,虽未养得半个儿女,但服侍夫婿,也算尽心落力,我们一向把这事瞒的滴水不露,怎可功亏一篑,叫他们夫妇因此生了嫌隙花荣实在气不过,这才来叨扰哥哥,讨个主意。"
宋江瞪着眼,呆了一刹,方道:"贤弟莫急,那女子乃董将军心爱之人,又无大过错,却能如何她这样罢,我叫义妹三娘暂去相劝,看她怎麽说。"
吴用点头道:"哥哥说的极是,女子口舌,合当七出,她却无名份,反倒连休弃都不能,此事只有双枪将能管,但他---唉---她又不是卢大哥或杨雄的浑家般犯了淫佚之罪,董平也不会怎样她的。"
宋江看了花荣一眼,只是不作声。
花荣看了吴用一眼,忿忿的拿马鞭子抽着地,道:"反正他总要管好自己的女人。"
宋江这里笑道:"何必为了妇人生气呢,叫三娘去操心罢,贤弟你且来看这告示,我正与军师商议,为造战舡需去买些好漆来,却是委派谁去呢"
当下三人把此事带过,商量大事去了。花荣此番抱怨,原也没想宋江能出面怎样程橙,不过是令他知晓这事罢了,当下听了两人的言语,暗中盘算了数个来回,心道:"是极,这种相貌的女人,怎会安分哼,哼,却不要撞在我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