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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自从宫里的御药房出来那日起，徐斯年便患上了不寐症。搬离徐府後，徐斯年的病症加剧，为了不打扰王暮雨休息，他便搬到了书房中。因而，管家拿着一封信通报有人来访时，徐斯年看完信直接让把人请到了书房。

来人一人虽着黑衣，但仍能看出其身形魁梧，虎背蜂腰，双目在夜中也有精光。一眼可知，非寻常护卫。

後面的人着黑氅以兜帽盖面，身量颀长，虽看不清容貌，但看其行肃肃如松下风，一见可知，非等闲之人。

待着黑氅的人进入书房後，管家关上了门，跟而来的护卫一跃跳上了屋顶。

云弗摘下兜帽，从屋外携来的寒气随着她的动作漫到了徐斯年身上。

“表哥。”声音泠泠，如冰下泉。

都说字如其人，徐斯年看着眼前的脸想起方才信上那和皇上相差无几的字迹。原先绵柔丶秀丽的字现在添了如天子一般锋利的笔锋，筋骨愈加外露。

“表妹。”徐斯年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柔和，他已经很久没有叫过这个称呼了。

“皇上生病了。”

该来的还是来了。

“是。父亲和吕公公都是这麽说的。”

“我不要听他们怎麽说，我要听你说。”

徐斯年默了一下，“你想听我说什麽？我和其他大臣一样，自七日前起就没有见过皇上，也没有见过父亲。”

“今时今日，你若是想见舅父没有人能拦得住。”

“他是我的父亲，也是内阁首辅。公在前，私在後。皇上不上朝，六部中事务斟酌不了的均需写奏折呈内阁票拟，司礼监批红。没有传话，是不进不了内阁值房的。”

徐斯年说的是事实，然而这话从当朝国舅丶内阁首辅的儿子丶礼部侍郎的嘴里说出，却颇有种置身事外的味道。

云弗直视着他的双眼，坦诚道：“陈锦已经去宫里问过吕善长了。他说皇上病了，还嘱咐我不要进宫。”

“你该听他的。”

“我为什麽要听他的？”

“吕善长是司礼监掌印太监，他的话就算是内阁成员也是要听一听的。”

“他还是跟随了皇上十几年的人，也是陈锦的干爹。他告诉陈锦让我不要去，只有一个原因——我去了会有危险。”

徐斯年的目光和云弗的目光相碰。

“表哥，你说说，宫里发生什麽事会让吕善长觉得我去了会有危险？”

云弗的眼睛直直盯着他，像是一张网罩在他身上，让他所有的想法都再难遁形。

徐斯年收回了目光，“我不知道，也做不了什麽。”

“你不是不知道，也不是什麽都做不了。你是进退两难。”

徐斯年很意外她现在对局势的敏感，“怎麽两难？”

“你在桥中间，往东走不是，往西走也不是。所以干脆哪都不走，什麽都不干，就什麽都不错。”

“如果你觉得我是这样的人，为什麽要来找我？”

“因为你不是那样的人。你明白你的弟弟妹妹是什麽人，知道他们的野心，了解他们的手段，如果你真的认为他们没有问题，你就不会觉得两难。”

“这一切都是你的猜测。”

云弗点头，笑了，“当然。”而後又道：“我以前遇到事情总是往好里想，现在遇到事情首先就是往最坏处想。我无比希望这一切都是一场梦，天一亮，皇上就康复了，然後和皇後相敬如宾，举案齐眉。”

“这是你的真心话吗？”

这句话让云弗冷不防，“为什麽这麽问？”

“你真的希望皇上和皇後相敬如宾，举案齐眉吗？或者，换句话说，你真的愿意嫁给我给你选的夫婿吗？”

“我嫁不嫁人，嫁给谁，什麽时候由我自己说了算了？这件事，我求过皇上丶皇後，也求过表哥……”云弗顿住，苦涩一笑，“有用吗？”

徐斯年被戳到无奈处，眉头一皱，喉头咽了咽，“倘若你想过平凡日子，我一定替你找个人品相貌好的人。皇後那里，我也可以去说……”

“晚了。”云弗打断了他，“你这句话如果是在庆功宴之前说，我一定感激你，也许什麽都会听你的。但是现在，已经晚了。”

徐斯年意识到什麽，怔在原地，满脸错愕。

“你知不知道那天差一点，只差一点……後来，我也想过我做错了什麽落到这种地步？是因为我无父无母吗？是因为我在宫里待的那十三年，还是我这张脸？可是，表哥，这些是我的错吗？”

徐斯年看着云弗泛着泪光的眼睛，闭上了眼不忍再看。

云弗侧过身压下了内心翻涌的情感，“我说这些不是想博你的同情，只是你不许再这麽想我。她是你的亲妹妹，于情于理你偏爱她都是应当的。我不指望你站在我这边，但是你不能不顾前因，把後果都推在我一个人的身上。”

“我不知道……”徐斯年声音沙哑，表情痛苦。

“发生的事已经发生了，是无法改变的。正在发生的事，是可以阻止的。如果放任下去，你比我更清楚会发生什麽。你做的事，史册民心，自有定论。”

一句史册民心，徐斯年再不能无动于衷，他的整个身体都颤抖起来。

云弗转身向门口，“我一会儿就会进宫，该我承受的我绝不会逃避。”

她打开门，一阵寒风吹来。

“你这样做就再无可能回头了。云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