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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烟火向北 锋芒向南（第2页）

林薇薇终于说够了，又闲扯了几句，便起身告辞了。

送走林薇薇，屋里重新安静下来。苏晚晴走到五斗柜前，犹豫了一下，还是拉开了最下面那个抽屉。那些磁带安静地躺在那里。

她拿起其中的一盘，指尖划过光滑的塑料盒面。窗外，天色渐暗，不知何处，隐约传来了几声警笛的长鸣，由远及近，又由近及远，像一根无形的线，牢牢系着她怦怦直跳的心，一路牵扯向未知的远方。

她轻轻叹了口气，将磁带像安置一个时代的秘密般，轻轻推回抽屉最深处，然後，“咔哒”一声，利落地锁上了抽屉。也同时，将她生命中所有关于“如果”和“可能”的遐想，彻底封存。

现在的她，只祈求丈夫每一次出任务都能平安归来。这才是她全部的心愿。

深圳的冬雨，给特区蒙上一层湿冷的阴翳，却浇不灭华科会议室内剑拔弩张的硝烟。

“鹏城港务信息化系统”这块肥肉，引来了群狼环伺。华科内部，也为如何下口吵翻了天。

“必须压价！用最成熟的方案，利润是第一位的！”

“荒谬！不展现技术领先性，我们拿什麽跟国际巨头拼？”

唾沫横飞中，顾亦辰沉默地坐在风暴眼。他面前摊着足以颠覆所有人认知的数据报告，像一匹等待时机的孤狼。

“顾总，你的看法呢？”路天明吸着烟，目光穿过缭绕的青烟，直接点将。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顾亦辰身上。这位最年轻的副总，以其近乎苛刻的严谨和几次漂亮的“战役”，已在公司内建立了不容小觑的威信。

顾亦辰站起身，走到投影幕布前，动作沉稳。他没有直接回答报价问题，而是切换了PPT。幕布上的光影在他脸上明暗交替。

“在讨论怎麽出价前，请各位先看清，我们到底在为什麽买单。”他切换PPT，激光笔的红点像匕首，精准刺向图表要害，“这是港务集团业务的爆炸式增长，这是他们老旧系统不堪重负的故障率！他们的未来是智慧港口，而我们的对手，还在对他们过去的账本讨价还价！”

他目光如炬，扫过全场：“我们的优势，是能给他们‘量体裁衣’！是能用更低的成本，给他们一个既稳定丶又能面向未来的‘活’的系统！这才是我们国企该有的担当和底气！”

他回到座位，抛出了自己的方案：“所以，我的方案是：中上报价，展示价值；采用我们自主研发的‘自适应核心模块’，成本降15%，未来兼容性提升100%；我亲自带队，成立7*24小时专属团队。这个单子，不是去‘竞标’，而是去‘定制’！”

会议室里一片寂静。这个方案大胆而精准，直击要害，但也承担着相当的风险——那个自适应模块并未经过超大型项目的全面检验。

总公司专员沉吟片刻，问道：“顾副总，这个自适应模块，可靠性你有多少把握？如果项目过程中出现重大问题，这个责任……”

“技术报告和测试数据已经附在方案最後。”顾亦辰语气斩钉截铁，“我愿意立下军令状。如果因核心模块问题导致项目失败，我引咎辞职。”

话语落下，满座皆惊。路天明看着顾亦辰，眼中闪过一丝激赏，但更多的是深沉的考量。

经过又一番激烈讨论，最终，路天明拍板，基本采纳了顾亦辰的方案，只是在报价上略微下调了一点，增加了些许灵活性。

散会後，人群离去。路天明叫住了正准备回办公室的顾亦辰。

“小顾，留一下。”

办公室里只剩下他们两人。路天明扔给顾亦辰一支烟，自己又点上一支，深吸了一口。

“今天这手，玩得挺漂亮。”路天明吐着烟圈，似笑非笑，“数据详实，逻辑清晰，气势也足，把那帮老家夥都镇住了。不过这军令状……年轻人，有血性是好事，你逼着总公司那帮保守派不得不跟你赌一把。但华科这艘大船，转向慢，掉头难。光靠一把锋利的斧头，是砍不断所有缆绳的。”

顾亦辰接过烟，但没有点燃：“路总，我只是认为这是最优方案。”

“最优，但也最险。”路天明敲了敲桌子，“你小子，是把双刃剑。用好了，无往不利；用不好，容易伤着自己，甚至伤着握剑的人。”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楼下川流不息的车河：“华科是国企，国企有国企的规矩。有些事，不能光看对不对，还要看稳不稳。今天你赢了，是因为你说服了大多数人，也包括我。但不是每次你都有机会说服所有人，也不是每次你都能赌赢。”

他转过身，目光如炬地看着顾亦辰：“锋芒露出来是好事，但不能光有锋芒，还得懂得什麽时候该收，什麽时候该藏。更要懂得，怎麽把锋芒变成大家都能接受的‘共识’。”

这话意味深长。顾亦辰沉默着，他知道路总说的不仅仅是今天的会议。

路天明踱回座位，声音压低了些，更像是在传授某种‘心得’：“你得学会，什麽时候该当斧头，什麽时候……得当润滑油。”他回头，意味深长，“思涵就做得很好。她能把我这间办公室的门，变成一道旋转门，让该进来的人进来，该出去的人出去，还都觉得自己走的是直路。”

他意有所指地看着顾亦辰：“你身边，现在缺个这样的人。什麽事都自己冲在前面，这次是赢了，下次呢？下下次呢？总有你冲不动，或者不该你冲的时候。男人啊，到了某个位置，就得明白，有些力，可以借；有些事，可以让别人去做。”

这话几乎撕开了那层温情的面纱，直白地告诉顾亦辰：你需要一个能帮你处理灰色地带丶经营人际关系的“自己人”。

顾亦辰听懂了。他感激路总的栽培和点拨。

“谢谢路总指点。”顾亦辰站得笔直，声音清晰得不带一丝杂质，“我会用这场胜利向所有人证明，在华科，阳光下的阳谋，一样可以无坚不摧。”

路天明盯着他看了几秒钟，忽然哈哈笑了起来，指了指他：“你呀！还是太年轻！理想主义！也罢也罢，年轻人有点棱角也好，冲劲足！慢慢来吧，有些道理，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

他摆摆手，示意顾亦辰可以走了。

顾亦辰微微躬身，退出了总经理办公室。门关上的那一刻，他脸上的平静稍稍褪去，露出一丝疲惫。

路总的话像一面镜子，照出了他身处的环境的复杂性。他只想纯粹地做事，但现实却要求他不得不去面对和平衡更多东西。

他走回自己的办公室，门在身後关上，隔绝了所有声音。顾亦辰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缓缓呼出一口浊气。他将自己职业生命的全部筹码，推上了赌桌。

窗外，雨幕笼罩着这座他奋力攀登的城市。孤独感像这湿冷的空气，无孔不入。他下意识地摸向胸口，那里没有实物，却藏着一个北方的坐标，和一个安静的侧影。

那是他全部野心的源头，也是他所有坚守的意义。

他直起身，整理了一下西装，眼神重新变得冷硬如铁。

这一仗，他不能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