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夫攥着手腕,诊脉诊了半天,长寿眉紧锁,愁眉苦脸。
“这什么!快说啊!”半身精赤,裹着绷带的豪商怒斥,焦急地催促。
“说!老子的崽儿还在不在!她以后还能不能生!”
“这……”老大夫捋着花白的胡须,对上了我猩红的泪眼,与我对视了小片刻,不忍地移开,“女子月事消失,在常理,那就是有了。月事消失,每天有孕吐,喜脉却一直没有显出来,大约是由于月份尚浅的缘故。”
“因为喜脉没有明显浮出,所以如今也不好明确诊断胎儿的状况。不过,老爷,您可以安心,只要没见红就没大问题,这位夫人筋骨结实得很。”
“说人话!”豪商面涨红赤,怒道。
老大夫麻溜地扔出一句简短的人话。
“她的肚子没动静。”
火收拾医药箱箧,脚底抹油往雅间外跑,诊金都不要了。
“唉?后头有野狗追着咬你么!一把年纪了,老骨头再散架了,别着摔在我们酒楼里!”锦毛鼠追上去给医者送银子。
“肚子没出事就好,”豪商松了口气,接过婢女递过来的丝绸手帕,抹了把额上的热汗,“这种危险的猛兽,除非肚子里怀上了爷的种儿,否则爷还真不敢留她活。”
抬眼问。
“展老弟,我打算一直让她怀孕,一胎生完了接着怀上下一胎,永远虚弱不得恢复,防止出事。你没意见吧。”
“没意见,”沉吟,“可是,四哥……如何分辨孩子是你的还是我的?”
“没必要分辨,”豪爽笑着,拍了拍挚友的左肩,“你走上的道太凶险了,万劫不复,粉身碎骨,必然祸及妻儿家族。孩子全部挂在我名下,跟着我姓蒋,方才安全。”
垂眸,沉默。
半晌才应。
“似乎也唯有如此。”
第189章
恐惧得浑身抖,抖若糠筛,近于疯癫,喉咙里哑哑地嘶嚎着,泪流满面,挣扎作痉挛的一团。
“她想自杀,一旦下巴接回去,她立刻就会咬舌自杀。”
“可是总不能一直如此脱臼着,口水直流,怪恶心的……”
一侧脚步离开了,另一侧手腕仍然死死地按在地板上,按在狼藉摔碎的的珍馐美酒中。
过了一会儿,脚步回来了。
豪商站在上空,抱着个铜锁结实的机关盒子,钥匙打开盒子,取出里面厚厚一沓信件来。
那么厚的一大摞信件,几十上百封,整齐地罗列捆扎在一起。
随便拆开一封,取出里面的信纸。
念:
“明文,你还好么?为什么不回我的信?家里的小黄狗抽条长大,变成大黄狗了,已经能看家护院了……”
再念下一封。
“我在院子里种了棵小松树,松鹤延年,我们一起长命百岁,互相扶持到到白苍苍,白偕老,埋葬在同一处墓里……”
再念下一封。
“明文,我今天炖了小鸡蘑菇,特别香,大黄狗也跟着吃了很多,它不敢抢食儿,抢食儿我就拿扫帚追它。另外,你是不是有毛病?工作再忙不能往家里回封信?及仙是整个国家的天上人间,难道你公款嫖鸭,乐不思蜀,嫖到失联了?……”
再念下一封。
“对不起,明文,是我太不懂事了。刚刚从府衙下班,跟张龙赵虎两位大哥打听出来了,不止我的信,现在所有外地往及仙的信,入了及仙,通通石沉大海。你们那边大概斗得正凶险吧?千万注意安全,千万平安回来,道义什么的没那么重要,命才是最要紧的,你一定要平安回家,我只有你这么一个……相依存的灵魂……”
再念下一封。
“及仙打拐斗争结束了,通讯恢复正常了,他们都接收到回信了,你怎么还不回我的信件?……”
“明文,回家……”
“明文,回家……”
“明文……”
“明文……”
“明文……”
上百封信件,每一封的署名都是丁南乡,思念、担忧得了疯的丁南乡。
鹅毛大雪般散落,摔在了痉挛嘶嚎、泪流满面的躯体上。
“这个叫丁南乡的仵作,你的邻居,是你很重要的人吧?”豪商居高临下地问我。
“我们调取了开封府的档案了,你没有血缘亲人,幼时乞讨为生,后在饭馆端盘子,后在马厩中铲粪作马夫,后作贱役,入了最基层的衙门,之后一路往上爬。”
“这么多年位高权重了,仍然没有试图寻找肉身的父母血亲。这么多年位高权重,京畿名捕了,你仍然只认丁南乡一个亲人。”
“她是你的挚爱。倘若我们把她毁了,你觉得如何?”
“………………”
挣扎渐渐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