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卫急促的禀报如同冰水,浇灭了田埂上劫后余生的微弱欢欣。
>“黑鸦印记!”
>李晚晴指尖的残页瞬间变得滚烫,南宫陌面具下的目光骤然凝结成冰。
>奔腾的河水冲刷着污浊,却冲不散空气中骤然弥漫的、更浓重的血腥与阴谋气息。
>远处官道上,数十辆沉重的粮车正悄然驶向未知的黑暗,车辙深深,如同碾过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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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鸦印记!”
四个字,如同淬了冰的毒针,狠狠扎入李晚晴的耳膜,也刺穿了南宫陌周身刚刚因拆坝毁窑、惩治恶而稍显平息的凛冽杀意。
田埂高处,那捧着陶罐、老泪纵横的老妇人手猛地一抖,浑浊的河水溅湿了她枯槁的手背。方才还压抑着激动啜泣的佃户们,如同被无形的寒流扫过,瞬间噤若寒蝉,眼中的微光被更深的、源自本能的恐惧所取代。他们或许不明白“黑鸦”意味着什么,但那暗卫凝重的脸色,那骤然降至冰点的气氛,都让他们明白——更大的、他们无法想象的恐怖,正悄然逼近。
李晚晴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她下意识地、更紧地攥住了手中那半张沾满污泥、印着猩红鸦眼的残页。纸张粗糙的边缘硌着掌心,那点朱砂勾勒的眼珠,仿佛透过污浊,正冰冷地、嘲弄地注视着她。账簿!粮!三百石!果然!田庄的毒水、截流、私开矾窑…都只是冰山一角!这庞大的、盘踞在阴影里的黑鸦脉络,正在明目张胆地转移着见不得光的“粮”!就在他们的眼皮底下!
南宫陌缓缓转过身。玄色的衣袂在奔涌的河风与焚烧毒窑的余烬热浪中纹丝不动,如同凝固的暗夜。银色面具遮蔽了他所有的表情,只有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透过冰冷的眼孔,望向跪地禀报的暗卫。那眼神里,方才惩治赵有德时的冷酷杀意已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更凝练、仿佛能洞穿一切虚妄的锐利寒芒。
“位置?规模?去向?”他的声音低沉平稳,听不出丝毫波澜,却带着一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威压。
“回王爷!”暗卫的声音依旧压得极低,语极快,“车队位于庄外西南十里亭方向官道岔路,距此约十五里。粮车三十余辆,皆以厚油布覆盖,麻袋鼓胀,车辙极深,显是重载。押运护卫约百人,皆着黑色劲装,无标识,但阵列森严,步伐整齐,绝非寻常商队护卫或府兵!其行进方向…”暗卫略微一顿,声音更加凝重,“非往州府,亦非边境大营,而是…折向西北,进入落鹰峡小道!”
落鹰峡?!
李晚晴心中猛地一凛!她虽未亲至,却从南宫陌书房那些精细的军事舆图上见过这个名字!那是一条极其险峻、近乎废弃的古老山道,蜿蜒于陡峭的群峰之间,一侧是万丈深渊,一侧是刀削斧劈般的绝壁,最窄处仅容一车通行!因其险恶,常有鹰隼盘旋,故而得名“落鹰峡”。此道早已荒废多年,寻常商旅绝不会选择此路!而落鹰峡的另一端…是羽国与西戎接壤的、一片广袤却人烟稀少、守备相对薄弱的缓冲地带!
西戎!
这个念头如同毒蛇般窜入脑海!黑鸦…粮…西戎…私开矾窑的巨额利润…还有那页残破账簿上模糊的“支…粮…”字迹!一条条线索如同散落的珠子,被“落鹰峡”这条线瞬间串起!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猜测在她心中成型:有人在利用云栖田庄作为掩护,私开矾窑牟取暴利,同时,将大量来路不明的“粮”(很可能是军粮!)通过这条隐秘险道,源源不断地…输送给敌国西戎?!
这已非简单的贪腐!这是通敌!是叛国!
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直冲头顶,让她四肢百骸都为之冰冷!她猛地看向南宫陌。
南宫陌面具下的目光,在听到“落鹰峡”三个字时,骤然收缩!如同两点寒星爆出刺目的厉芒!他周身那原本内敛的气息,如同沉睡的火山被瞬间点燃,一股磅礴而压抑的、足以令风云变色的凛冽杀意轰然爆!空气仿佛都在这无形的威压下凝固、颤抖!
他没有立刻下令追击。那双锐利如鹰隼的眼眸,扫过现场:地上如同烂泥般抽搐、生死不知的赵有德;那群跪在地上抖如筛糠、面无人色的管事和家丁;远处田埂上瑟缩恐惧的佃户;正在被清流冲刷却依旧散着恶臭的污浊土地;还有那几座被焚毁、冒着袅袅黑烟的土窑废墟…
追?落鹰峡地形险要,易守难攻。对方有备而来,护卫精锐,百人押运三十余车重物,显然准备充分。己方虽有精锐护卫,但人数处于绝对劣势,且经历方才刺杀、拆坝毁窑,人困马乏,更无地利。贸然追击,一旦陷入峡谷,后果不堪设想!
不追?难道眼睁睁看着这批疑点重重、极可能资敌的“粮”消失在落鹰峡深处?
电光火石之间,南宫陌已做出决断。
“影七。”他低沉开口,声音如同寒铁相击,点出方才禀报的暗卫代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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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属下在!”影七肃然应命。
“带两人,换装,远远缀上。”南宫陌的命令简洁而精准,“探明其最终落脚点,沿途留下暗记。非生死关头,不得暴露,不得交手。查明粮车最终去向、交接对象,即刻回报!”
“诺!”影七眼中精光一闪,没有丝毫犹豫,身形一晃,如同融入阴影的鬼魅,迅消失在众人视线中,显然是去召集人手执行命令。
南宫陌的目光随即转向护卫统领,声音冰寒:“赵有德及其心腹管事,锁拿,押回王府地牢,严加看管!没有本王手令,任何人不得探视!敢有异动,格杀勿论!”他顿了顿,补充道,“搜身,衣物、配饰、随身物品,一应封存,仔细查验,特别是…与账簿、印记相关之物!”
“遵命!”护卫统领抱拳领命,眼中杀气腾腾。立刻有数名如狼似虎的护卫上前,将瘫软如泥的赵有德和那几个吓破胆的管事粗暴地拖拽起来,用牛筋绳捆了个结实。
“余下人等,”南宫陌冰冷的目光扫过那些跪在地上、抖得如同风中落叶的家丁,“收缴武器,就地看押。由王妃问询田庄事务,记录口供,核实田亩、租赋、佃户名册、历年收成等情。”他的目光最后落向田埂高处那群依旧惊魂未定的佃户,“告知他们,毒源已除,活水复流。田庄暂由王府接管,一应事务,待王妃理清后,自有安排。伤者,王妃可酌情诊治。”
“诺!”护卫们齐声应喝,声震四野,带着一股凛然不可侵犯的威势。
一道道命令,条理清晰,冷酷高效,瞬间将混乱的现场重新纳入掌控。该追的追,该拿的拿,该查的查,该安抚的安抚。没有一丝拖泥带水,没有半分情绪波动,只有绝对的冷静和对全局精准的把握。
李晚晴站在他身侧,听着这一个个冰冷而有力的指令,心中的震撼无以复加。他不仅有着雷霆万钧的武力,更有着洞悉秋毫的智谋和掌控全局的魄力!在如此惊变之下,瞬息之间便权衡利弊,做出最有利的决断,将后续的每一步都安排得滴水不漏。那份沉静如渊、指挥若定的气度,让她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感受到,何为真正的…王者之风。
他不仅保护了她,更在所有人面前,将处理这偌大田庄后续事宜的重任,明确地交给了她。“由王妃问询…”、“待王妃理清…”、“王妃可酌情诊治…”这些话语,如同烙印,清晰地刻在了每一个人的心里。这不是简单的委托,这是昭告,是赋予她在这片土地上绝对的权威!
一股沉甸甸的责任感,伴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暖流,在她胸腔里涌动。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悸动,挺直了纤细却坚韧的脊背,迎向那些或敬畏、或期盼、或依旧带着一丝惶恐的目光。
“是,殿下。”她清越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镇定和力量,“妾身明白。”
接下来的时间,如同绷紧的条。护卫们高效地执行着命令:押解人犯,收缴武器,看管家丁,清理现场。李晚晴则迅进入了角色。她在护卫清理出的一块相对干净的空地上,先是查看了那个被家丁打伤、依旧咳嗽不止的老者,用随身携带的简易金针为他疏通淤滞的气血,又命人取来干净的活水,让几个明显有腹泻症状的孩子服下她随身携带的、磨成粉的寻常止泻草药。
她的动作轻柔而专注,神情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医者威严。那些原本麻木恐惧的佃户,看着她蹲在泥地上为一个脏兮兮的孩子诊脉,看着她用银针为枯瘦的老者缓解痛苦,看着她清澈眼眸中流露出的真诚关切…眼中最后一丝疑虑和惶恐,终于被感激和信赖所取代。那个捧着陶罐的老妇人,更是颤巍巍地再次跪倒,口中不住地念叨着“神医娘娘…活命菩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