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陌没有回应。他向前迈了一步。
沉重的脚步声踩在枯叶和碎石上,出清晰的碎裂声。他高大的身影带来的阴影瞬间将蹲在地上的李晚晴彻底笼罩。冰冷的、混合着墨香和一种冷冽如雪后松林的气息扑面而来。
他蹲了下来。
动作并不快,却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沉凝。深色的衣袂垂落在地,沾染了枯叶和泥土。他离她如此之近,近得李晚晴能看清他银色面具边缘冰冷的金属纹路,能感受到他周身散出的、如同实质般的寒意。
李晚晴的身体僵硬得像一块石头,连呼吸都忘记了。她看着那只骨节分明、冷白而有力的手,缓缓伸向那株枯死的古梅,伸向……那根她刚刚触碰过的、细弱的新枝!
他要做什么?掐断它?像碾死一只蚂蚁?
巨大的恐惧让她下意识地想要缩回手,护住那抹新绿!然而,南宫陌的手更快!
他的指尖,带着一种与其冰冷气质截然不同的、近乎轻柔的力道,避开了那蜷缩的嫩叶,稳稳地、极其小心地……捏住了那根嫩枝靠近母体腐朽断口的基部!
动作精准而稳定,如同拈起一件易碎的珍宝。
李晚晴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屏住呼吸,死死盯着他的手指,生怕下一刻就听到嫩枝被折断的脆响!
然而,南宫陌只是用指尖极其轻柔地、如同抚摸般,触碰了一下嫩枝基部与腐朽木质连接的地方。他的动作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专注?仿佛在感受那脆弱的连接处,蕴藏着的微弱却顽强的生命力。
随即,他的目光沿着嫩枝向上,落在了那蜷缩的、嫩黄的新叶上。面具后的眼神幽深依旧,冰冷依旧,但李晚晴似乎捕捉到了一丝极其短暂、近乎错觉的……波动?如同冰封的湖面下,一丝微不可察的涟漪。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废墟的荒芜,死寂的古树,断墙的阴影,都被这诡异的一幕定格。一个冷酷如冥王的男人,蹲在断墙根下,用近乎小心翼翼的力道,触碰着一株枯死古树上挣扎而出的、细若游丝的新芽。
这巨大的反差,比任何酷刑都更让李晚晴心神剧震,无法理解!
南宫陌的手指在那嫩枝基部停留了片刻,似乎在确认着什么。然后,他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慎重?收回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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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没有再看李晚晴,也没有再看那新芽。他缓缓站起身,深色的衣袂在寂静的空气中划过一道冷硬的弧线。
高大的身影再次投下巨大的阴影,笼罩着依旧蹲在地上的李晚晴。冰冷的目光重新落回她身上,扫过她惨白的脸,扫过她因恐惧而微微颤抖的指尖。
那目光里,依旧没有任何温度。
李晚晴仰头看着他,如同仰望一座无法逾越的冰山。巨大的恐惧尚未退去,又被这突如其来的、完全无法理解的“触碰”冲击得七零八落。她想说点什么,喉咙却像被堵住。
就在这时,南宫陌的目光似乎在她脸上停顿了极其短暂的一瞬。随即,他毫无征兆地转过身。
深色的衣袂在荒芜的废墟中划过一道冷硬的弧线。他没有留下一个字,没有再看她一眼,也没有再看那株枯死的古梅和那抹新绿,迈开步子,径直朝着来时的方向走去,背影决绝而冷漠。
沉重的脚步声踩在枯枝败叶上,出清晰的碎裂声,渐行渐远。
冰冷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在废墟的转角。
凝滞的空气仿佛瞬间恢复了流动。李晚晴如同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瘫软地跌坐在冰冷潮湿的枯叶堆里。后背的冷汗瞬间浸透了衣衫,紧贴在皮肤上,带来一阵阵凉意。她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不止,震得耳膜嗡嗡作响。
泥点儿从旁边的灌木丛里钻出来,似乎也被刚才的气氛吓到,小心翼翼地蹭到李晚晴身边,出细弱的“喵呜”声,用小脑袋拱着她冰凉的手。
李晚晴下意识地将泥点儿抱进怀里,从那团小小的温热中汲取一点微弱的支撑。她抬头,目光再次投向断墙根下那株枯死的古梅。
那根细弱的嫩枝依旧在风中轻轻摇曳,嫩黄的新叶微微颤抖着,仿佛刚才那冰冷手指的触碰只是一场幻觉。然而,那真实存在的、被拂开的枯叶和苔藓,还有空气中残留的、属于南宫陌身上的冷冽气息,都在提醒着她,刚才生的一切并非虚妄。
他……没有掐断它。
他甚至……极其小心地触碰了它?
为什么?
示好?怜悯?对一株树?这比怜悯一只猫、一株花更荒谬!
还是……这株枯死的古梅,对他而言,有着特殊的意义?
这个念头如同闪电,瞬间劈开了李晚晴混乱的思绪!她猛地想起哑婆和老仆提到这后园时那深入骨髓的恐惧,想起这废墟般的角落与王府其他地方的格格不入……难道……这里曾生过什么?这株梅树……
巨大的谜团如同浓雾般将她笼罩。南宫陌那冰冷面具下的心思,比冥王府最深的夜色还要难以窥测。他默许了她种下的紫罗兰和昙花,暗中为昙花搭设花架,却又在她触碰这株古梅新芽时现身警告……他的行为毫无逻辑,充满了矛盾,却又似乎……都围绕着某种她无法理解的、隐秘的核心?
她抱着泥点儿,在废墟冰冷的枯叶堆里坐了许久,直到暮色四合,寒意渐起。那株枯死古梅上的一抹新绿,在渐暗的天光中显得更加微弱,却也更加倔强。
回到偏房,李晚晴的心绪久久无法平静。南宫陌那冰冷的警告和那极其轻柔的触碰,如同两股截然相反的力量,在她脑海中反复撕扯。泥点儿蜷缩在她脚边,出安稳的呼噜声,也无法驱散心头的迷雾。
夜深人静。窗外月色清冷,透过窗纸洒下朦胧的光晕。
李晚晴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白日里那抹嫩绿的新芽,总在她眼前晃动。它那么脆弱,从腐朽中挣扎而出,需要多少水分和养料?这断墙根下阴暗潮湿,能支撑它活下去吗?
一个念头,如同春夜破土的笋尖,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强烈。
她需要去看看它。哪怕只是远远地看一眼。确认它是否安然无恙。
这个念头一旦成型,便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魔力。她轻轻掀开被子,没有惊动熟睡的泥点儿。借着窗外清冷的月光,她蹑手蹑脚地下了床,披上一件外衣,如同夜色中的幽魂,悄无声息地溜出了偏房。
深夜的冥王府,死寂得如同巨大的坟墓。月光将回廊和庭院的影子拉得又长又扭曲,带着一种说不出的阴森。李晚晴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每一步都小心翼翼,生怕惊动这沉睡巨兽的神经。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着她,但心中那抹新绿的牵挂,却支撑着她一步步走向那片废墟。
终于,她再次来到了断墙的阴影里。月光比昨日明亮许多,清辉洒落在枯死的古梅树干上,将那狰狞的断口和腐朽的纹理照得清晰可见。
她屏住呼吸,目光急切地搜寻着。
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