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哽咽了声,身影不稳,便双膝跪在了那片灰烬之中,颓然垂着头颅:“我到底该信什麽……”
她伸手抹掉了脸上的泪,开始就近翻那些焦黑的木块:“我不信!我还有问题要问你!你不能就这麽死了!”
她一块一块翻着烧尽的木材,那些木头已经碳化,在她手里一用力便碎成了渣渣,她仿佛丝毫不知疲累,在那灰烬里匍匐着翻着。
千乐歌站在一侧看着她面色惨白的翻着那些木块,无奈的叹了口气:“你找不到尸首的,火烧成那样,早已成灰了。”
“我不信。”暮沉夕眼底的泪源源不断流着,表情麻木,身上,脸上,手上,都是东一道西一道的污痕,“我还有话问她!”
无法说动,千乐歌只得站在一侧,看她徒劳的翻着那些木块。
一直到夜幕降临,她像是找到了什麽,终于抑制不住的痛哭出声了。
千乐歌侧头一看,她拿着的是一个小小的金色的盒子,盒子打开,里面放着的是一串红绳编织的手环,做工并不精细,像是在大街上随处可见的小玩意。
它放在这金盒子里,倒并没有被烧掉,只是高温将那红绳周边烫的有些焦色了。
暮沉夕身子剧烈的抖了起来,她握着那根红绳,死死贴在了自己心口:“白朝朝,你到底,哪句话是真的!你怎麽可以这样骗我!!”
夕阳下,女子佝偻着背,跪在地上,痛不欲生:“为什麽让我去月阁!为什麽让我走!你到底是为了什麽!!白朝朝……”
这一片废墟之中,夜幕落下,连虫鸣鸟叫都没有,寂静无声。
只有她一声比一声痛苦的哀鸣:“金殿外,是不是故意让我听见……,你和我说的那些话,到底藏没藏着其他的东西……”
“你回答我!”
她握着那根红绳,终于失力,倒了下去:“你回答我……”
可这些问题,再无人能回答她了。
她馀生,都要活在这未知的疑问里了。
夜风拂过,灰烬沿着风卷飘飘扬扬,没一会儿,又落了下来,在下一次飞的更远,几次三番,飘出了山林,飘向了山外,去了更远的远方了。
今夜万里无云,难有的月色撒下,寒凉浸染。
暮沉夕坐在那缩了一半的湖边,依着剩下的湖水,看着自己满脸的黑灰,嘶哑道:“她和你做的,是什麽交易?”
千乐歌站在她身边,在看天上那轮缺了一线的月:“端了几个不听她话的百花楼据点。”
暮沉夕张了张嘴,苦涩的笑了:“就这样?”
千乐歌低头看她:“就这样。”
她轻声道:“她有话留给我吗。”
千乐歌道:“我听闻消息赶到时,这里已要烧尽了,冥府做事手段狠绝,百花楼又禁制颇多出入困难,上了锁,没人逃出去。”
暮沉夕看着湖面倒影,轻轻道:“什麽都没有,解释,尸首,连一句话,都没给我留下。”
寒风凛凛中,她垂着头,听着四周死寂的夜色,再也说不出什麽话了。
百花楼覆灭,白朝朝昔日为了百花楼,为了成为楼主,得到权势地位的坚持,好似都成了一个笑话。
她心底隐隐有一个自作多情的想法,便是这一切不过是白朝朝想让她离开百花楼,去过她真正想过生活的局。
如自己一直想要想的那般,她想让她稳妥的活着,所以没跟她走,她不想去赌暮沉夕手里的药有一半是死的几率,她要成为楼主,才能真的护住自己。
白朝朝当然知道自己想要自由,就算死也想要自由的心,可她有私心,她也想让她陪在身边,她不能放她走,或者便是她自己所说的,只有权势地位,才能给她足够的自由。
可冥府查到百花楼,就算太和珠没在她这里了,冥府的疯子也不会放过百花楼,所以,她故意让她听见了她和千乐歌的对话,故意说要让她去当卧底,激怒了她,真的让她心如死灰的离开了。
这个想法太过一厢情愿,可直到她看见那根红绳的平安扣,她才真的偏向了这个答案,若毫不在意,为什麽妥帖放着这东西。
也许事实真是如此。
可那些毫不犹豫的放弃,为百花楼殚精竭虑的忧心,她想要手握权力的野心,也都历历在目。
暮沉夕不知道该相信什麽,是一个对她真心相待,不惜以命入局,只想她安稳妥帖的白朝朝;还是那个野心勃勃,能毫不犹豫拿她交换筹码,权衡利弊放弃她的白朝朝。
无数个暗夜里辗转反侧,抛开那些私人的期待和情感,她渐渐明白了,为什麽要将二者分的这样开呢。
人性善变,白朝朝或许真心待她,但也能毫不犹豫放弃她,这并不冲突。
人与人相交,也许前一刻还肝胆相照生死同舟,下一刻便会分道扬镳刀剑相向。
真心瞬息万变。而有的人天性凉薄,她已拿出了能拿出的所有真心,但用心里的秤杆一称,权衡之下,选择更优的解法,理所当然。
可即便如此,她也已拿出了所有的真诚。
只是这真诚是权衡之下,抉择之中,排在最末的那点了。
而自己也并不高尚,她满心都是逃出百花楼,去过无拘无束的日子,她质问白朝朝为什麽知道自己毕生所求为何,还拘着自己。却从未想过,白朝朝想要的,到底是什麽。
如她所言,自己也从未动过放下所求,去帮一帮她的念头。
两个同样自私的人,得不到圆满的结局,理当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