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加上还有个宋如意,她便也稍稍放心些。听儿子说,宋择远心黑手毒,连自己的亲娘都不放过,活生生将人掐死了。知道真相的宋如意,怎么可能放过谋害她母亲的凶手?
宋择远孤立无援。
到了后半夜,她有些扛不住了,宋如意劝她踏实眯一会儿,她先守着,晚点叫醒她换班。于是,石明霞便浅浅地睡着了。
但梦里她睡不踏实,一会儿梦到宋承义,一会儿梦到儿子小时候,那时候他们一家三口度过了最幸福的十年。梦里宋承义满头满脸的血,问她为什么毁了儿子的人生。
梦里她失声尖叫:啊——
石明霞被尖叫声惊醒,神情恍惚。她混淆了梦境和现实,竟分不清这声尖叫是从哪里传来的。
宋如意不知什么时候也睡着了,她窝在宋择远和石明霞中间,挡住了石明霞的视线。石明霞起身,神经质地又往宋择远的方向看了看,想确认一下人是否还在。
原本只是随便一暼,但没想到,墙角竟是空的!
宋择远不知什么时候逃走了。
她忙摇醒宋如意,又打电话给宋立和宋婵阳,发动所有人去找宋择远。可天已经黑透了,村子里没有路灯,阴天的晚上,很难看清路面,给寻人带来了很大困难。
一行人火急火燎地找人,却各怀心思。大概唯一找得最真心实意的人只有石明霞。
宋立如往常一样,对什么都恹恹的,深夜被从床上拖起来,只为了满足母亲。
宋如意似乎有些萎靡,并不十分积极。方才石明霞叫“醒”她时,她并未睡着。宋择远无声的威胁令她坐立难安。
他可以不在乎亲生女儿的看法和感受,但她放不下自己的儿子。
当年的血案,到底绕不开她。虽然母亲的遗言中或许并未把她抖落出来,但事实就是事实,这件事始终是悬在她头顶的一把利剑。
所以在那碗水被摔碎时,她有意留下了一片锋利的碎瓷片。然后她侧过身躺着,听着墙角窸窸窣窣的声音,绳子落地的声音,以及最后轻手轻脚离开的声音。
没想到过了不久,竟传来了一声惨叫,石明霞醒来,她也被对方“叫醒”。
最为笃定的人大概是宋婵阳了。
她在来的路上,心里早有了一个猜想。循着她的猜测寻找线索,她很快在密林边缘发现了新鲜的脚印。
密林的左前方是戏班子搭台的地方,砍到了一大片杂草后,视野变得开阔起来。戏台子的后侧,有两道深深的车辙印,被雨水滋润过的泥土,留下了挖掘机开过的痕迹。
奶奶告诉她,杨贞和宋承义的尸体,就埋在密林的西南方向,大概五米深的地下。挖掘机作业了小半天,挖开了四五个深坑,可都没有发现尸骨的痕迹。
想离开村子,只有两条路,一条是通往灵堂和娘娘庙的必经之路,那条路上有路灯,以宋择远谨慎的性格,大概不会走这里。
另一条则是穿过密林,再爬上一个小坡,穿越一大片农田后,能直接到快速路上。如果运气好,搭上一辆深夜经过货运车,就能神不知鬼不觉的离开这里。
但天本来就黑,林子里更是伸手不见五指,地上更是湿滑。在宋择远被制服的那段时间里,挖掘机同步在寻找尸骨。
宋婵阳顺着脚印往前走,凌乱的脚印显示出逃跑之人的慌乱。
一直走了一二百米,脚印突然消失了。
她举起手机上的手电筒扫视一圈,发现前方正是挖掘机挖出的一个深坑。
她探头往里看了看,光线穿不过那么远,坑底黑乎乎的,看不清楚。
她顿了顿,轻轻叫了一声:“爸?”
四下一片寂静。
她伫立片刻,坑底下传来了微弱的呻吟声。
她提高音量,又叫了一声:“宋择远——”
这次坑底彻底陷入了沉寂。
宋婵阳在这里守到了天亮,夏季天亮得早,她看了看时间,才不到五点。她又往坑前站了站,小心翼翼地往里探。
只见一个熟悉的人影,僵直地被摔在坑底。一动不动。
忽然她一个激灵,清晨的露水滴在她胳膊上,令她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这时,一只温热的手从后面攥住她的手腕。
宋婵阳猛地一回头,见宋立一脸担忧地看着自己。
她感觉大脑空空,像是有些惊讶,又有些疑惑,喃喃地说了一句:“我爸死了?”
宋立摸了摸她的脑袋,“我们回去吧。”
“今天是出殡的日子。”
宋择远死了。
宋择远被运上来时,他们才看清楚。宋择远的右腹有一道贯穿伤,从五米高的地方滚落下来时,有东西直接将他捅穿了。
当那根结束了宋择远性命的东西被抽出来时,人们骇然发现,这竟是一根人骨!
像是肋骨,但比肋骨要稍微短一点点。
宋婵阳狂奔到那个深坑边,她不顾宋立的阻拦跳了下去!
果然,在坑底,一小节灰白的断骨,像碎瓷片般躺在那里。
大概是挖掘机终于挖对了位置,只不过差了一点,停止作业前,只挖断了一点点骨头,但并未引起谁的注意。
但在这下面,树根盘综错杂,将尸骨也卷了进去,在空荡荡的胸腔里,小小的苗拔地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