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即使百感万绪交集在心头,当触摸到冰冷的人体的那一刻,心里也只能剩下暗无天日的恐惧。
在这一刻,沈枝什麽也想不起来,记忆仿佛一下子被清空了一般。他的好,他的坏,一概全不记得。连原本离开的决心也不记得,沈枝恨不得能离手中的人再近一点,拥抱得再紧一点,这样他就永远不会离开。
发生过的事情也一概都不重要了,沈枝甚至想让过去的几年重头再来一遍,单坐在房间等待的时光在此刻荒谬地显得宝贵了。
他的手还在不停揉弄手中人已经湿透的头发,嘴里还在喃喃自语。
手突然被握住了,因为那触感过于僵硬,沈枝下意识地甩了一下手。
“没……没事,别担心……”
陆应程醒过来了,气息非常地虚弱,眼睛已经完全看不清东西了,只有一个模糊的白影。但他还是知道是沈枝,沈枝抱着他。这个世界上只会有一个人在他最虚弱的时候抱着他,他一直都知道。
陆应程甚至还能笑一笑,
“真……没事,别怕,我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做……沈枝,我等着你骂我……等着你打我……等着经历很多很多事情,你终于愿意再给我一次机会。”
“……我……我还没有追你呢,不会死的……”
他的脸上滴下来咸味的液体,不是他的,是沈枝流的。
沈枝抱着他,用从来没有用过的最大的力气抱着他,不受控制的窝在他胸口嚎啕大哭。眼泪把衣服上干了好几天的血又重新化开,腥味越来越浓,但沈枝还是哭,哭得呼吸都打结。顾远之想把沈枝拉开,但人就像是用水泥嵌在那儿了,死死不肯撒手。
下午了,日头都快往西边跑了,房子里变成暖洋洋的,让人起鸡皮疙瘩。哭声从客房跑到走廊,从二楼跑到一楼,追都追不住。
不再有人伸手去拦了,在场的人,警察丶报案人还有施暴者,所有人都因为一段撕心裂肺的哭声而停下。
屋外传来急救车的声音,是林澈刚刚打的120。
沈枝虚弱地死抱着陆应程,两腿已经完全发不上力了,呼吸也困难,哭两声需要大口地吸几次气。他就这样拼命地抓着自己的救命稻草,劫後馀生……
陆应程恢复到能不依靠输氧仪正常活动是两周以後的事情了,他当时的情况确实可以用危急来形容,虽然没有捅到要害,但是失血过多,抢救太晚,主治医生告诉他们假如再晚个半天,确实有可能危及生命。
当时案情一目了然,陆郢作为重大嫌疑人直接被两个警察当场扣下了,本来很自然地应该移交司法审判的,但陆应程选择了不追究。
从旁观者的眼光看,他醒来之後好像变了很多。
所有工作的事情都往後放了,每天就是悠闲地躺在床上看看书,有时候累了会和沈枝撒娇让他给自己念;太阳好的时候,沈枝会推他到医院的草坪上转转。
无聊的时候,陆应程又像从前那样盯着沈枝,用馀光默默看着沈枝削苹果,沈枝玩手机,沈枝跑到阳台上打电话……他的表情总是若有所思,但没人能琢磨得透他在想什麽。
离出院还有三天的那个晚上,天气挺凉爽的,平平无奇但是很舒服的天气。沈枝坐到他病床旁边的那张椅子上,郑重其事地开口了,
“如果你想,我和你回去。”
陆应程没说什麽,他把书放在膝盖的位置,望向窗外,平静地笑了。
出院的前一天,顾远之来了,还带上了林澈。
林澈现在算是陆应程的救命恩人了。
他们到的时候,陆应程正一个人坐在单人病房的床上津津有味地看一本推理小说。
门“吱呀”一声开了。
顾远之手里拿了一捧百合花,眼睛桀骜不驯地不跟病人对视。跟在他身後的林澈笑容倒是很甜,主动挥手说了句“陆总好”,陆应程也笑着回他。
“这回老实了?”
顾远之把花往床头柜上一扔,然後非常好意思的一屁股坐下了。
陆应程笑了,
“嗯,老实了。”
顾远之睨了他一眼,嘴里嘟囔着“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但随後又叹了口气,
“不过你爸下手也是真狠,差一点就活生生把自己儿子打死了啊,不知道的以为你们俩有什麽深仇大恨呢。”
陆应程僵了一下,随後尴尬笑笑。
“话说你不让你妈来探病是怎麽回事啊,我可听说了她一直要求来看你,还说要请律师请求最重的司法判决。你这……不追究你爸的责任也就算了,各人有各人的想法嘛,但你干嘛不让你妈来看你啊,你现在又不像最开始拉进来的时候血肉模糊那麽吓人了,你妈很担心你呀。”
也许是顾远之的话真的很难让人反感,也许是陆应程理性地明白他是出于好心,陆应程没反驳他,只是说,
“顾哥,我有我自己的理由。”
“别担心,我会处理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