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顾远之?不进去吗。”
听着周围人嘈杂的喧闹声,酒吧的音响吵到在门外都让人想捂住耳朵,顾远之有点尴尬地躲避着自己的身体,因为那些贴着他从狭窄的门道里走过去的人,无论男女,穿的都特别少,身上发散着特别混杂丶浓郁的气味。
顾远之上高中了,与小时候不同,他有三两个狐朋狗友,也跟他一样都是富家子弟。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长期在他们的熏陶之下,他很容易地就谈过几次恋爱,而且不像有的人需要偷偷摸摸的,他根本没人管,所以谈的一点心理压力都没有。
顾远之表情上故作镇定,擡眼打量着走在他前面正回头看着他的那几个朋友。
他们的耳朵丶舌头丶鼻子上很多都打了钢钉,怀里还搂着软玉温香。
“进去,陪你们玩玩。”
顾远之点了一只烟,缓缓吐出烟雾,终于擡脚走了进去。
那几个富二代受到音乐和视觉的强烈冲击,很快就兴奋燥热起来,穿着性感的吧台小姐为他们送来了□□瓶昂贵的洋酒,大家疯了一样的拿着瓶子对吹,把晶莹的液体倾泻在自己的脸上和身上,在倒在身旁女孩白嫩的胸。脯上,随後像狗一样地舔掉。
沙发的一角是安静的,顾远之窝在里面安静地抽烟,从进来开始到现在,他成功抽完了12根黄鹤楼。
他的嘴角还挂着笑,眼睛却很冷,身旁坐着的一个很乖顺的男孩子不太敢靠近他。
顾远之注意到了,他仔细看着那个男孩的眼睛,眼神里却只有茫然。他伸出手去抚摸湿润丶绵软的头发,然後手指顺着脸颊下滑,落到下巴的位置上。
有热气的丶松软的舌头探索进口腔,两人生涩得半斤八两,内心里都生出了一点躁动不安。
接吻过後的唇分开,热腾腾的气息还在鼻腔间环绕。
顾远之猛地仰躺在卡座的沙发後背上,咧嘴笑了,望着头顶亮如白昼的灯光,眼睛里浸湿着看起来不太正常的笑意。
“这是我的生活,这应该是我的生活……”
後来,顾远之去了英国上学,拿了驾照,拿了人生里第一二三四辆超跑,飞驰在午夜伦敦的街上。在灯红酒绿丶醉生梦死的日子里,他偶尔也会在飙车时把手伸到窗外,体会握住风的感觉。他总会不确定眼前的信号灯是红的或是绿的,就像他不确定这是真的活着或是醉在梦里。
二十五岁那年,对顾远之来说是场没有征兆的浩劫。他毕业回国以後,父亲并没有要求他进公司或者自己创业,只让他自己看着办就好,大额的生活费还是按时打给他,顾远之也顺理成章地继续无所事事。
也许是那个时候公司运行得看起来一切都还正常,也许是他爸爸还像从前那样日理万机却从不显出疲惫,父子二人都没有预感到,很多重要的事旦夕间就能翻天覆地。
“血压122,呼吸20,脉搏50bpm,血氧饱和低于80……”
“用除颤仪,快!”
顾远之到的时候电梯已经塞满了,他连滚带爬地冲向一旁的逃生通道,连带着不小心撞到了好几个行人,三岁那年发生的事此刻在他身上重现了。
当他颤颤巍巍,上气不接下气地终于到急救室门口时,最先看到的,是几张回头注视着他的冷漠的面孔,庆致的大股东们一早也接到消息来这里等着结果了。
顾远之是发怵的,他甚至整个身体都在抖,但他还是推开了那几个西装革履的中年人的身体,眼神飘忽地来到手术室的门前。
头顶红色的“进行中”几个字还在闪耀的亮着,顾远之向後踉跄了几步,最终跌落在地上。
哪怕是抱着头他也哭不出来的,没有人比他更明白,他可能什麽也不剩了,在这个世界上短短二十几年里他就失去了所有。
顾远之变成了一个可悲的空壳子,人生成功地是一坨狗屎。
“小姐,您需要来点咖啡或者茶吗?”
“不用。”
谢羽朝着侍应生摆了摆手,眼底有晕不开的烦闷。为了这次葬礼,她选择了一身纯黑色的呢大衣,还戴了一顶低调的贝雷帽。
顾远之的父亲在一个暖冬死了,葬礼由顾远之和他父亲的昔日好友共同主持。
从後排的座位远远望过去,穿黑色西装的年轻人,胸前插着一只白蔷薇,腰背挺拔地站在最靠近棺椁的位置。谢羽能清楚地看到,顾远之凹陷的脸颊上毫无血色,与上一次见他时比,瘦的快要让自己认不出了。旱季里沙漠的河道消失後,中间的盐湖便会成为一滩死水,眼下顾远之的双目正变成那滩死水。
谢羽紧紧地握住拳头,眉头的纹路刻得格外深沉。
坐在他身旁的林承栋见状微微转头,附上了她的手,
“老婆,你也别太担心远之了,他会缓过来的,啊。”
谢羽的眼神还是那样凝重,林承栋知道自己无法完全读懂那目色下的含义,只知道她在担忧又在烦躁,他很少能看到谢羽流露出这样复杂的情感。
“……”
谢羽摇了摇头,那动作很细微,如果不是仔细观察根本注意不到。
她其实看得很明白了,自己那个弟弟主观意愿上润色过的爱,其实是多麽站不住脚。顾叔叔没那麽爱他,可他就是蠢得很,维持着这份自以为是的夙愿那麽多年。缺爱就大胆承认啊,为什麽要骗自己另一个人很爱他,还傻傻地回报这份爱这麽多年。
他可能真的能骗自己一辈子。
纵使神色憔悴,顾远之还是端着高脚杯强打着精神去应酬来宾。他的脸上挂着苦涩的笑容,他知道从现在开始,不能再过以前的人生了。
顾远之决定回父亲生前留下的公司,这倒不算什麽奇事,离谱的是他要掌握公司的控制权,要知道在这之前他连一天正经班都没上过。全公司大部分人都觉得这小子完全是异想天开,就像雏鸟连站都站不稳就想着飞了,只有坠下去摔死这一条死路。
但顾远之抗下来了,他从零基础开始了解公司的运行机制丶业务的分配比重。从一开始靠着继承的股份在公司里拥有了一个职位和办公室,他寻找年轻的有潜力的员工组成了一个小组,白天做业务,晚上和周末抽时间去上管理和金融的课程。
从冬天到下一年的冬天,他这个软弱无能的心脏病人就没有一天睡眠时长超过四小时。
顾远之这麽做的理由非常简洁,而且意愿坚定。
这是他爸爸这辈子的心血集注而成的事业,是他爸爸这辈子最视若珍宝的东西,他有责任,不让它垮掉。下半辈子他要做的事情,就是成为这座巨大的商业机械的控制者,守卫它直到生命尽头。
其实有的时候顾远之还挺开心的,他的心有机会和死去的父亲的心再次贴近,真是太珍贵的事。
……
“嗯……嗯……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