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宰相刘晏三遇仙
大唐开元年间,有个年轻人名叫刘晏,后来官至宰相,权倾朝野。但在他迹之前,却是个痴迷神仙方术的愣头青。他深信“真人不露相”,觉得那些得道高人肯定藏在最热闹的地方——市井街巷、酒肆药铺,好混迹于凡人之中,不引人注目。
于是,刘晏就跑到京城长安,整日里在闹市转悠,一双眼睛滴溜溜地往人群里扫,盼着能遇见个把奇人。这天,他逛进一家老药铺,跟掌柜的搭话闲聊:“掌柜的,您这铺子开得久,见多识广,可曾遇见过什么稀奇古怪的人物?”
掌柜的捋着胡须,眯眼想了想,一拍大腿:“嘿!还真有!隔三差五,就有那么三四个老头儿来我这打酒喝。都戴着纱帽,拄着拐杖,瞧着挺体面。酒打好了,他们就在门口找个地儿,咕咚咕咚喝个精光,抹抹嘴就走,干脆得很!偶尔也进来瞅瞅药材,可从不买多,就看看问问。老汉我活了这把年纪,总觉得他们……嗯,不像凡尘俗世里的人,那气度,啧啧!”
刘晏一听,心就提了起来,赶紧追问:“那他们啥时候还来?”
掌柜掐指算了算日子:“嗯,算起来,明天就该来了!”
刘晏心头狂喜,一夜都没睡踏实。第二天,天刚蒙蒙亮,他就跑到药铺门口守着,眼睛都不敢眨一下。果然,没过多久,街角转出三位道士打扮的老者,正是掌柜描述的模样!他们熟门熟路地打了酒,就在药铺旁边的石阶上坐下,你一碗我一碗,喝得畅快淋漓。三人谈笑风生,声音洪亮,旁若无人,那份自在逍遥劲儿,看得刘晏眼都直了,大气不敢喘。
酒酣耳热之际,其中一位抹了抹嘴边的酒渍,笑着问同伴:“哥儿几个,你们说说,这红尘俗世里,还有谁能像咱们这般快活自在?”另一个老道咂咂嘴,接口道:“要论自在快活,我看啊,王十八算一个!”言罢,三人放下酒钱,拄着拐杖,晃晃悠悠地走了,留下刘晏在原地愣。“王十八?”刘晏把这个名字牢牢刻在心里。
打那以后,刘晏像着了魔似的,满长安城打听“王十八”,可这个名字普通得像河里的石头,哪里找得到?日子久了,他也只能暂时放下。
时光荏苒,刘晏也走上了仕途,凭着才干,竟被派往南方去做刺史了。赴任途中,路过衡山县。正是初春时节,天气回暖,驿道边的草木都抽了新芽。他在驿站歇脚,驿站小吏端上来一盘当地特产——冷淘,拌着新鲜的香菜和一种叫茵陈的野菜。刘晏一尝,只觉得一股难以形容的清香爽口直冲脑门,比他吃过的任何山珍海味都舒服!
“小哥,”刘晏叫住送菜的小吏,“这菜滋味非凡,是本地特产?附近可有讲究的园子或者大户人家种这个?”
小吏恭敬地回答:“回大人,这菜是县里官家园子里一个老园丁种的,他叫王十八。咱们驿站吃的时新菜蔬,多半是从他那园子摘来的,新鲜着呢!”
“王十八?!”刘晏脑袋里“嗡”的一声,仿佛一道闪电劈开迷雾!当年长安药铺老道的话,清晰地回响在耳边!他强压住心头的激动,装作随意地问:“哦?这园子离驿站远不远?本官倒想去瞧瞧。”
小吏笑道:“大人说笑了,近得很!就在驿站后头,几步路就到!”
刘晏哪里还坐得住?立刻起身,让小吏带路。转过驿站后墙,果然看见一片收拾得整齐的菜园子。一个穿着粗布短裤(犊鼻裈)、浑身沾满泥点的老汉,正佝偻着腰,吭哧吭哧地在菜畦里浇水。老汉听见脚步声,抬头看见一身官袍的刘晏,吓得浑身一哆嗦,“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头都不敢抬,身子抖得像秋风里的叶子。
刘晏上前扶他起来,尽量和颜悦色:“老人家不必惊慌,本官只是路过,闻得你种的菜好,特来瞧瞧。坐下说话吧。”他让人搬来小凳,拉着老汉坐下。老汉拘谨地搓着手,只敢坐半个屁股。
“老人家是哪里人士?家中还有何人?”刘晏温和地问。
老汉低着头,声音细若蚊蝇:“回……回大人话,小人……小人就像那无根的蓬草,四处飘零,早就不记得家乡在哪了……家里,家里也没啥人了,就我一个孤老头子……”
刘晏心中疑窦更生:这身世也太过飘渺。他命人取来一壶好酒,想请老汉喝一杯。谁知老汉连连摆手,死活不肯沾唇,仿佛那酒是穿肠毒药。刘晏无奈,只得先回驿站。
回到驿站的房间,刘晏越想越觉得不对。那三位老道绝非信口开河,这王十八也绝非普通老农!他当机立断,立刻前往县衙,直接对县令说:“本官此次赴任南中,想带贵县官家园子的王十八一同前往,路上也好请教些南方的农事。”
县令听得一头雾水,一个又老又邋遢的园丁有什么好请教的?但上司话,他哪敢不从?连忙应承下来。王十八被叫到县衙,听说要跟刺史大人走,脸上也没什么表情,既不欢喜也不抗拒,只是默默地点点头。于是,他就穿着那身破衣烂衫,趿拉着一双快磨穿的草鞋,跟着刘晏登上了南下的官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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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船沿着水路缓缓南下。刘晏刻意与王十八亲近,不仅自己常找他说话,还让夫人和儿女都来拜见这位“老人家”,同桌吃饭。可这王十八,非但没显出半分仙气,反而越来越邋遢不堪。衣服污秽不堪,沾着泥点菜叶,头也油腻打绺,身上散出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酸腐味儿。船舱本就狭窄,这气味更是熏人。刘晏的夫人和儿女私下里都嫌弃得直捂鼻子,仆人们更是躲得远远的。夫人忍不住抱怨:“老爷,您看看他!哪有一点高人的样子?分明就是个腌臜老叟!您何必对他如此礼遇?”刘晏却不为所动,反而更加细心照料,嘱咐下人不可怠慢。
船行了几百里水路,眼看就要进入南中地界。王十八突然病倒了!是极凶险的痢疾,上吐下泻,日夜不得安宁。船舱里臭气熏天,连苍蝇都不愿飞进来。仆人们都捂着鼻子,远远地避开,送饭送水都推三阻四,饭也吃不下了。只有刘晏,丝毫不嫌弃,亲自守在王十八的病榻前,喂水喂药,清理污秽,脸上只有深切的忧虑,没有半分厌烦。他温言劝慰:“老人家,好歹喝点热粥汤,身子才有力气……”然而,王十八的病势一日重过一日,不过几天光景,竟在船上断了气!
刘晏悲痛不已,抚尸痛哭。他感念这段缘分,不顾旁人的眼光和船舱的逼仄,坚持要以礼厚葬。他亲自挑选了上好的棺木(临时在附近购置),置办了寿衣,一路扶灵,将王十八郑重地葬在了驿道旁一处向阳的山坡上,还立了块简单的石碑。送葬时,刘晏哭得情真意切,令随行之人也为之动容。
一年后,刘晏刺史任期结束,奉调回京。再次路过衡山县,县令照例率人到城郊迎接。寒暄落座后,县令闲聊般提起:“刘大人,说来也怪。您去年带走的那位官家园丁王十八,走了没多少日子,竟自己个儿又跑回来了!下官还纳闷呢,是不是南边水土不服,他受不了差事,您就放他回来了?”
“什么?!”刘晏如遭晴天霹雳,猛地从座位上站起来,声音都变了调,“他……他回来了?什么时候回来的?”
县令被他吓了一跳,仔细回想了一下:“呃…大概就是您走后一个多月吧?他自己回来说的,说是奉了大人您的吩咐,放他回来的。下官想着,他本就是县里的园丁,回来就回来吧,还在老地方种菜呢。”
刘晏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他二话不说,拔腿就往驿站后面的官家园子跑!到了地方,那间熟悉的茅草屋还在,但门虚掩着,里面空空荡荡,除了几件破旧家什,什么都没有。刘晏急忙问旁边的邻居:“老哥,可知王十八去哪了?”
邻居一脸平常:“王十八啊?昨儿个天擦黑的时候走的,背着个小包袱,说去远处亲戚家看看。”
刘晏呆立当场,悔恨、震惊、疑惑交织在一起,几乎喘不过气!他猛地想起,算算日子,王十八“回来”的那天,正是去年在船上病重身亡、下葬的日子!他立刻叫来心腹随从:“快!快带人去去年我们埋王十八的地方,把坟挖开看看!”
随从们虽然觉得这命令古怪,但不敢违抗,带着工具去了。不久,消息传回:那坟被掘开了,棺材里只有几件破旧的衣物,叠放得整整齐齐,尸体竟不翼而飞!
回到京城后,刘晏官运亨通,一路做到宰相高位,还兼管着全国最肥的差事——盐铁专卖。位极人臣,富贵已极。然而,人有旦夕祸福。这一年,刘晏突然染上恶疾,来势汹汹,请遍名医,灌了无数汤药,病情却一日重似一日,眼看就要油尽灯枯。家人围在床前,哭成一片,连后事都开始悄悄准备了。
就在这绝望之际,府邸大门被拍得震天响!守门的老仆跌跌撞撞冲进内室,上气不接下气地喊:“相爷!相爷!门外……门外来了个人,自称……自称王十八!说要见您!”
一屋子哭声戛然而止!刘晏的夫人又惊又疑,忙道:“快!快请进来!”家人慌忙把王十八迎进府。只见他依旧是那副乡下老农的模样,脸上却带着从容的微笑,径直走到刘晏病榻前。此刻的刘晏,早已昏迷多时,气若游丝,连亲人都认不得了。
王十八环视一周,对众人说:“你们都退下吧,把帐子都掀开,这些汤药也都撤了。”众人虽不解,但不敢违拗,依言照做。只见王十八不慌不忙地从腰间解下一个小小的、油光亮的葫芦。他拔掉塞子,倒出三粒小豆般大小、乌黑油亮的药丸。又让人取来半碗清水,用一根细细的芦苇杆吸了水,小心翼翼地将药丸送入刘晏口中。他轻轻托起刘晏的头,手指在他喉咙处微微一点,又在他胸口缓缓揉了几下。
奇迹生了!只听刘晏肚子里“咕噜咕噜”一阵雷鸣般的巨响,仿佛翻江倒海!紧接着,他那紧闭的双眼竟缓缓睁开了!迷茫地看了看四周。王十八又在他背上轻轻一拍,刘晏“哇”地一声吐出一大口浓痰,整个人竟一骨碌从床上坐了起来!面色虽然还有些苍白,但眼神清亮,精神头十足,哪里还有半分病入膏肓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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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公!相公!是王十八!是王十八救了你啊!”夫人扑到床边,喜极而泣。刘晏看清眼前人,正是当年那个邋遢园丁、船上病死的王十八!刹那间,往事如潮水般涌上心头,他顿时老泪纵横,挣扎着下床,“扑通”一声跪倒在王十八面前,紧紧抓住他的衣角,哽咽着说不出话来。满屋子的家人仆役,见此情景,也纷纷落泪。
王十八脸上也露出一丝感慨,他扶起刘晏,叹道:“刘公啊,我是来报答你当年在船上对我的那份至诚之心和厚葬之情。若非你真心相待,不顾污秽,我也不会来此。这三粒药丸,服下一粒,可延你十年阳寿。十年期满,我自会来取回。”说完,他接过仆人递来的一碗清茶,一饮而尽,转身就要走。
刘晏哪里肯放,苦苦挽留,想设宴款待,以报大恩。王十八只是笑着摇头。刘晏又命人抬来整箱的金银珠宝、绫罗绸缎。王十八看着这些黄白之物,放声大笑,仿佛看到了世间最可笑的东西,他摆摆手,飘然出门,转眼就消失在街角人潮之中。
后来,刘晏因朝中争斗获罪,被贬到偏远的忠州(今重庆忠县),一待就是漫长的三十年。人已垂暮,疾病缠身。一天,他病倒在床,气息奄奄。忽然,家人来报:“老爷,外面有个老者,自称王十八,求见相公!”
刘晏浑浊的眼中陡然放出光来,挣扎着说:“快!快请进来!”王十八走进这简陋的居室,依旧是那副朴素的样貌,只是眼神更加深邃。他看着病榻上的刘晏,开门见山:“刘公,别来无恙?我是来取回当年所赠之药的。”
刘晏心中百感交集,流着泪恳求:“仙师……可否……再救我一次?”
王十八摇头,语气温和却坚定:“你的病根已除,此次不过是寿数将尽,顺应天命罢了。药,是时候物归原主了。”他让人取来一小碗清水,又从怀中拈出约莫一小撮盐(约一两),溶入水中。“喝了它吧。”
刘晏依言喝下盐水。片刻之后,腹中翻江倒海,“哇”的一声,开始剧烈呕吐。吐出的秽物中,赫然有三粒乌黑油亮、完好无损的药丸!正是三十年前王十八所赠!王十八要了一碗加了檀香的热水,仔细地将药丸洗净擦干。
就在这时,一直在一旁侍奉汤药的刘晏的堂侄,看着这神奇的药丸,心中贪念陡生!趁着王十八和刘晏不注意,他突然伸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抢过其中两粒药丸,塞进了自己嘴里,囫囵吞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