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辰则平静地推开方向盘,在技师的协助下从座舱脱身。他摘下头盔,额头上沁满细密的汗珠,却呼吸平稳。
他也没去看马克斯,可谓是相敬如宾,而是第一时间翻找到自己的笔记本,记录着什么——
大概是【银石赛道数据更新完成度98%】,【新秀失误类型:起步压力适应】之类的“游戏日志”。
当然是和他的系统里同步更新,不过记下来更有仪式感……
果然,不一会儿,乔斯便按捺不住走了过来,先是拍了拍儿子的肩膀,低声用荷兰语说了几句,大概是“太急躁了”之类。
然后,他的目光则越过马克斯,落在正在安静喝水的林辰身上,眼神复杂,这个他一度认为只会“玩游戏”的中国男孩,却用一场比赛证明,他那看似古怪的“理性”,在f3的长距离竞争中,或许是更可怕的天赋。
林辰则感应到目光(其实是乔斯闪亮的怒气值),抬起头,对上乔斯的视线,只是微微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他的眼神清澈平静,仿佛刚刚那惊心动魄的比赛,于他而言,真的只是场游戏……而他现在不过是在复盘罢了。
而马克斯察觉到自己父亲的眼神,他在与工程师激烈讨论的间隙,也禁不住用眼角的余光瞥了眼他那安静得过分的队友……正在那个该死的本子上写写画画,哦甚至不愿意看自己一眼吗?
说不清是恼怒,挫败,还是被激起了的胜负欲,在他心中翻涌。马克斯感觉心口好像揣了只鸽子,扑腾扑腾要从喉咙里飞出来。
尽管是初春,英国的天色却沉得像是灌了铅,虽然赛中没有下雨,但空气里可是弥漫着寒意,仿佛依然诉说着方才比赛的艰辛。
对马克斯而言,这寒意更深地浸入心里,不够成功的首秀……便意味着失败,何况还是因为自己的失误?
p房里,人群已散去大半,车队工作人员在低声收拾工具,轮胎摩擦地面和金属箱碰撞的声音格外刺耳。
马克斯独自坐在一个倒置的轮胎上,头盔搁在脚边,他那头浅色的金发被汗水与雾气浸得深一绺浅一绺,黏在额前。
他牢牢盯着地面上一道模糊的轮胎擦痕,蓝色的眼睛里却翻涌着近乎实质的怒火,甚至更深处潜藏着不愿承认的挫败……
他还在回味自己轮胎锁死和走大的瞬间,当然林辰那会儿毫不犹豫地超过了自己,而自己只能看着他99号的车屁股在前面跑远。
林辰站在几步开外,马克斯头顶那行深红色的标识也太醒目了,“player_max”-怒气值85%”,但更醒目的是旁边林辰第一次见的状态——
不断闪烁的“自我厌恶”图标,而数据面板正冷静地在后面提示着“高浓度负面情绪,接近爆发阈值。建议使用安抚道具“巧克力”。
areyoukiddingme?……你确定巧克力这会儿有用吗?林辰难得对系统的判断产生怀疑……就算自己再人机也比这个提示要智能得多。
但林辰确实不太理解这种程度的情绪波动……在他的视角里,这不过是f3这个“新副本”的第一次“团队任务”,他们分列车队积分榜的p4和p6,数据上可以接受。
第一次下副本诶!装备的用法和副本机制都不熟悉呢!这样已经很不错了吧……林辰这般乐观地看着通关评级,而马克斯则不然。
但系统提示总说队友状态异常,作为“玩家”,他总有义务进行干预。
他走上前,像完成一个普通的日常任务,从刚换上的运动裤口袋里掏出一块牛奶巧克力,递到马克斯眼前。
他从上海带的明治巧克力早就吃完了,而这可是欧洲当地买的健达,想必甜度更适合白人宝宝体质。
“摄入糖分有助于稳定情绪,降低怒气值。”同样的话术,已经对马克斯实施了第二遍,他的声音仍然平静却认真……谁叫周围的队友只有马克斯的“怒气值”需要关照呢?
马克斯猛地抬起头,眼神却像冰锥一样刺过来,这可能因为他的眼睛也是和冰锥一样的蓝色……他一把挥开林辰的手,力道不大,但却是十足的拒绝。
“走开,lin!”他几乎是在低吼,本就沙哑的声音因为压抑而更加低沉,“fuck,我们这不是在玩你的那些鬼游戏!这是真正的比赛!我失误了!你懂吗?”
林辰的手指悬在半空,眨了眨眼。系统的“行动建议”在【道具使用被拒绝】后,快速切换为【备用方案:间接给予】。
他看了看马克斯随手扔在旁边工作台上的卫衣外套,沉默地走过去,动作自然地将那块巧克力塞进外套右侧的口袋里,甚至还细心地把露出的一个角按了进去,确保不会掉出来。
做完这一切,他像是解决程序bug,不再理会身后那道几乎要把他烧穿的视线……和视线的主人,他直接转身拿起自己的背包,离开了p房。
okay,不管队友的状态好转没有,对他而言,任务逻辑已经执行完毕,就是不知道那个任务交接对象马克斯头顶的“!”能不能变成一个圆满的“?”。
马克斯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胸口的无名火烧得更旺,那怀揣着的鸽子几乎在用锋利的羽毛割伤他的喉咙。
哦,他真的很讨厌林辰那永远置身事外的平静,更讨厌自己刚才那个愚蠢的,葬送更好名次的失误。
……但显然,有人比他更讨厌这些,比如他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