玖鸢并非神医,但母亲手札中记载甚详,此乃风寒入里化热,兼有惊厥之兆,并非什么邪祟作怪。
玖鸢看过大夫开的药方子,方子本是对症的,只是素罗受惊过度,心神不宁,胃气上逆,导致汤药难入。
玖鸢便打开药箱,取出一个白瓷小瓶,倒出两粒朱红色丸药,对素绢道:
“取些温水来,将这丸药化开,少量多次,慢慢喂她服下。此药有安神定惊、降逆止呕之效。”
这丸药是玖鸢用朱砂、黄连、半夏等药材精心配制,本是预备自己或是身边人急用的,此刻倒也派上用场。朱砂镇惊,黄连清热,半夏降逆,正对此症。
素绢连忙照做。
或许是丸药起效,又或许是玖鸢沉静态度带来了某种安抚,喂药过程竟比之前顺利许多,素罗虽仍昏迷,却不再剧烈呕吐。
玖鸢又吩咐用温水蘸湿棉帕,轻轻擦拭素罗额头和四肢,帮助散热。
她动作轻柔,神情专注,仿佛在做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那份镇定自若,无形中感染了周围慌乱众人。
忙活了近一个时辰,素罗呼吸似乎平稳了一些,高热也略有消退迹象。
王氏进来查看,见状不由面露讶异,拉着玖鸢手道:“瑾哥儿媳妇,真是多亏了你。没想到你竟还有这等本事!”
玖鸢谦逊道:“二婶过奖了,不过是凑巧懂得些皮毛,能帮上忙就好。”
此时,外间传来婢女禀报:“太太,瑾大爷来了。”
玖鸢心中微微一动,自嫁入苏府至今,少说也有三四天了,但她只见到苏瑾一次面,苏瑾还是随着苏虞来的。
也就是说,虽说已嫁入苏家,成了苏瑾娘子,但是想要见到苏瑾一面,却还真不是件容易事。
所以此刻骤然听到通报声,竟是暗暗惊喜。
当下玖鸢抬眼望去,只见苏瑾穿着一身墨色常服,肩头带着湿意,显然是刚从外面回来,闻讯赶至。
苏瑾目光扫过屋内,在玖鸢身上停留了一瞬,依旧是那副看不出情绪的淡漠样子,只对王氏道:“二婶,素罗可好些了?”
王氏忙将玖鸢方才施救情形说了一遍,语气中带上了几分真心实意的感激。
苏瑾听完,目光再次落到玖鸢身上,这次停留时间略长了些,幽深眸子里似乎掠过一丝极淡诧异,但很快便消散无形。
他只微微颔首,道:“有劳。”语气依旧疏离。
玖鸢敛衽回礼:“夫君言重,分内之事。”
苏瑾没有再多言,转而与王氏说了几句关于明日法事和安抚下人的安排,便转身离开了。来去如风,仿佛只是履行了一项必要程序。
玖鸢看着苏瑾消失在门外,又匆匆飘入雨幕之中的样子,心中怪不是滋味。
他这一声有劳,比责难更显客套,比无视更显遥远。
然而仔细想一想,苏瑾这个样子,似乎对她目前处境,也没有什么太大不利。
今日之事过后,至少在这二房,乃至部分下人眼中,她玖鸢不再仅仅是一个空有美貌任人拿捏的代嫁新娘。
她展现了自己潜在价值,一种超乎他们预期的沉稳与能力。
回到砚澜轩,已是深夜。雨势渐歇,只余檐角滴答。
铃兰一边伺候玖鸢卸妆,一边忍不住道:
“小姐,您今日真是太冒险了。不过也真是厉害,看二夫人那样子,对您可是感激得很呢。”
玖鸢看着镜中自己容颜,略显疲惫却眼神依旧清亮,淡淡道:“感激未必,至少,不敢再轻易小觑了。”
“恩恩,小姐说的对,放眼整个苏府,似小姐这样容貌,又似小姐这般多才多艺之人,又有几个。况且小姐竟然还会诊病望脉,这真真是世间少有,他们哪个再敢小觑小姐呢。”
主子争气,下人自然扬眉吐气,铃兰突然之间心情好得不得了,帮小姐卸好妆后,又帮着一个嬷嬷给玖鸢放了一木桶热水,进来唤玖鸢冼澡。
“小姐,奴婢和嬷嬷们给小姐准备了温水,小姐去冼个澡呗,小姐这一天也累了不少,定是乏了,冼冼尘土可解乏呢。”
玖鸢恩了一声,点头起身。
澡房在另一屋,走几步便到。
玖鸢躺在澡桶里,水上浮着花瓣,香气宜人,给她一种昏昏欲睡之感,微闭了眼,玖鸢便想起苏瑾白天短暂停留的目光,还有一缕几乎难以捕捉的诧异。
【苏瑾,你以为我一无是处,我恰不是你相象中那般平庸。】
今天在二太太那里,玖鸢不过是展示了冰山一角,她所有的未雨绸繆,恰似积年已久的封存,须得一步一步慢慢铺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