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门关外的秋风卷着沙尘,打在残破的城楼上簌簌作响,却再也掩不住晟朝军队震耳欲聋的欢呼。
镇国将军身披染血的玄甲,一手按在腰间佩剑,一手高举狄戎可汗的降书,降书上的狼图腾印章被血渍晕染,显得格外刺眼。
他立于关隘最高处,身后是收复的云州、朔州、蔚州三座城池,绵延数十里的旌旗在风中招展如林,猩红的旗面印着“晟”字,猎猎作响。
这场持续了三个月的决定性战役,终以狄戎主力三万被歼、可汗亲率残部退至漠北、遣使献上黄金千两求和告终——而取胜的关键,正是陈则宏布下的“总体战”之局,每一环都如精密齿轮般咬合,最终碾碎了狄戎的攻势。
经济封锁的效果在战时愈显着:狄戎骑兵赖以驰骋的马蹄铁,因无法从晟朝购入铁器,半数战马的蹄掌磨损开裂,奔跑时鲜血淋漓,连冲锋度都慢了三成;
东部部落本就与可汗有旧怨,暗影探子趁夜将“可汗欲独占求和贡品”的假密信送到部落领帐中,又在营中散布流言,最终引得东部三万骑兵临阵倒戈,不仅断了狄戎后路,还反戈一击,生擒了狄戎左贤王;
坚壁清野则让敌军陷入绝境,云州周边百姓提前迁入内地,粮窖被焚毁、水井被填埋,狄戎士兵只能靠劫掠野鼠、啃食树皮度日,不少人因饥寒交迫倒在行军路上;
而陈则宏改良的连弩,在雁门关阻击战中大放异彩——晟朝士兵依托城墙,三支箭依次射出,密集的箭雨如黑云压城,狄戎骑兵成片倒下;
标准化的后勤木盒让粮草供应从未中断,小花的战地医院更创造了奇迹,伤兵死亡率从以往的七成降至三成,无数士兵在清创缝合后,仅休息数日便重返战场。
捷报由八百里加急传至京城时,正值清晨。
朱雀大街上,百姓自涌上街头,沿街焚香跪拜,青烟袅袅中,“靖川伯”的名号与“活菩萨小花”的赞誉交织在一起,声震云霄。
孩童们举着用麦秆编的小旗子,追着传捷报的驿卒奔跑,连平日里肃穆的国子监,都传出了学子们欢呼的声音。
三日后,太和殿举行庆功宴。
殿内烛火通明,鎏金酒器泛着暖光,御座上的皇帝身着十二章纹龙袍,满面红光,亲自起身为镇国将军斟酒,酒液倒入玉杯时,出清脆的声响。
“镇国将军骁勇善战,亲率大军收复三座城池,功居位!”
皇帝的声音洪亮如钟,传遍大殿,
“赏黄金百两、绸缎五百匹,晋爵为镇国公!”
镇国将军跪地谢恩,甲胄碰撞金砖,出“哐当”巨响,满殿文武纷纷举杯道贺。
轮到陈则宏时,皇帝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目光扫过他时,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那眼神里有赞许,有倚重,却也藏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警惕。
“陈爱卿谋划有功,为战事殚精竭虑。”
皇帝的声音比刚才低了些,
“赏绸缎千匹,食邑再加五百户。”
这份赏赐看似丰厚,却与陈则宏“决胜千里之外”的功勋相比,明显分量不足——镇国将军晋爵,而他不过是增加食邑,连常见的赐物加官都没有。
陈则宏心中了然,躬身谢恩时,目光不经意间扫过殿外。
晚风从半开的殿门吹进来,隐约带来宫外孩童传唱的童谣:“靖川伯,赛诸葛,定北疆,安天下……”
这童谣如细针般刺入耳膜,他忽然想起,昨日入宫时,看到宫门侍卫望着自己的眼神,带着近乎崇拜的敬畏;
路过兵部衙署时,连几位老臣都主动上前问好,语气中满是恭敬。
士兵们对他的敬仰、百姓对他的爱戴,早已越了臣子应有的界限。
他瞥见皇帝手中的玉杯微微晃动,酒液溅出少许,忽然想起洪武年间徐达、蓝玉的结局——功高震主,从来都是臣子的大忌,即便君主是明君,也难容臣子声望盖过皇权。
庆功宴后,微妙的变化悄然生。
以往,皇帝常深夜召陈则宏入宫,在御书房密谈至三更,讨论新政、军务;
如今,半月过去,再无深夜传召的旨意。原本由陈则宏总领的后勤司、军工局,被皇帝下旨拆分给三位大臣分管——户部侍郎管粮草,兵部尚书管军工,工部右侍郎管器械,他这个“总领”成了空衔。
更让他在意的是,他上月呈上去的《北疆战后重建策》,里面详细规划了移民实边、兴修水利、开设学堂的方案,皇帝虽在奏折上批了“准奏”二字,却迟迟未下具体执行的旨意,工部催问时,也只得到“再等等”的答复。
甚至连小花的战地医院,都被太医院以“统一管理”为由,纳入管辖范围,小花培养的医女被调走半数,伯府再难直接调度。
最明显的一次,是在朝堂商议北疆驻军之事。陈则宏出列,手持绘制好的北疆布防图,提议按新学“分区联防”之法布置兵力——将北疆分为三镇,每镇两万兵力,相互策应,既能防备狄戎反扑,又能减少军费开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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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刚说完,还未展开图卷,皇帝便抬手打断他:“陈爱卿久掌文职,军务之事,还是多听镇国公等人的意见为好。”
随即话锋一转,提拔两名资历尚浅、此前在战事中仅算中规中矩的将领,分别分管北疆东、西两镇,明显是要分散他在军中的声望,用新人制衡旧部。
退朝后,陈则宏回到伯府,径直走进书房,对着墙上悬挂的北疆地图沉默良久。
地图上,红色标记的防线还是他亲手所画,如今却要交给他人接手。
窗外的夕阳透过窗棂,在地图上投下长长的阴影,如同一道无形的界限。
小花端着刚沏好的雨前龙井进来,见父亲背影凝重,指尖还在微微摩挲地图上的云州标记,轻声道:
“父亲,陛下近日的举动,怕是……怕是什么地方让您碍着了?”
陈则宏转过身,接过茶盏,指尖触到微凉的杯壁,心中也是一片寒凉:
“是制衡。”
他长叹一声,将茶盏放在案上,
“帝王心术,向来如此。他既需要你为国效力,替他平定外患、推行新政;又怕你权倾朝野,声望过高,威胁到皇权。如今北疆已定,我的军功太过耀眼,百姓只知靖川伯,不知有陛下,若再不收敛,恐生祸端。”
他走到窗前,望着庭院中那棵老槐树,想起自己初到这个时代时,只是想靠着现代知识,让父女俩安稳度日,后来推行新政、参与治水、谋划战事,初心都是为了让百姓少受些苦,而非争夺权位——可如今,权位却成了悬在头顶的利剑。
三日后,陈则宏在书房写了整整一夜,终于递上一道奏折。
奏折言辞恳切,字里行间满是谦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