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怎么挣脱的?”姜临月问。这不是一个专业性的提问,更像是个人的好奇。
季梧秋沉默了几秒,仿佛在组织语言。“你的动作。”她最终说,语气没什么起伏,“你砸向盒子的动作,很…直接。它打破了那种纯粹思维的漩涡。提醒我,无论他的理论多么自洽,其基础是暴力和剥夺。”
姜临月回想起那一刻,她只是本能地行动,判断出那个盒子是潜在的威胁,然后消除了它。“我以为你会更早采取行动制伏他。”
“我在等他透露更多。”季梧秋说,“他的话语是证据。但你的判断是对的,拖延是危险的。”
这是季梧秋第二次承认她的“对”。姜临月感到一种奇异的触动。季梧秋这样的人,似乎很难承认别人的判断优于自己。
“我累了。”姜临月说,陈述一个简单的事实,“判断力可能已经下降。”
“我的也是。”季梧秋回应,同样坦诚。
她们又沉默下来。透过磨砂玻璃,能看到外面人影晃动,但声音模糊。这个小小的空间成了风暴眼中唯一平静的点。
“他选择在这里结束,或者…展示。”姜临月环顾这间简陋的会议室,“为什么是实验室?他本可以逃走。”
“这是他的舞台。”季梧秋说,“你在这里。他最重要的观众。他需要你的见证,你的理解,甚至你的…赞叹。”
“赞叹他的‘精准’?”姜临月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讽刺。
“和他对你工作的‘赞叹’一样。”季梧秋看向她,“他认为你们是同类。”
姜临月微微蹙眉,但没有反驳。她确实理解那种对“精准”的追求,那种在混乱中寻找模式的渴望。只是她的精准是为了厘清真相,给予死者交代;而陈永言的精准,是为了满足一己私欲,践踏生命。
“不是同类。”姜临月最终说,语气确定,“追求相似,但本质不同。”
“界限在哪里?”季梧秋问,不像挑战,更像探讨。
姜临月思考了片刻。“在于目的。我的工作是为了生者与死者之间的公正。他的‘工作’只是为了他自己。”
季梧秋轻轻点头,似乎满意这个答案。“目的。是的。”她停顿了一下,又补充道,“还有情感。你对自己的工作对象怀有尊重。他没有。”
这话让姜临月有些意外。她没想到季梧秋会提到“尊重”这个词,从一个侧写师口中说出,带着一种近乎温度的东西。
“你对你的工作对象呢?”姜临月忍不住问,“那些你分析的心理,你怀有什么?”
季梧秋的目光似乎穿透了墙壁,看向某个遥远的地方。“必要的距离。以及…试图理解混乱根源的企图。但并非每次都能成功。”
“比如陈永言?”
“比如陈永言。”季梧秋确认,“我理解他的动机来源,他的自恋人格,他的理论构建。但我不理解他如何能如此彻底地剥离他人的痛苦,将其化为冰冷的数据点。这种…绝对的精神隔离,本身就是一个谜。”
姜临月看着她,看到了一种深藏的困惑,这困惑与季梧秋平时表现出的绝对理性形成了微妙反差。也许,正是这种无法完全理解的部分,让她能够始终保持那道“必要的距离”,而不至于被黑暗彻底吞噬。
会议室的门被敲响,一位高级警探探头进来,表示后续工作基本完成,她们可以离开,但需要保持通讯畅通,随时配合后续调查。
两人站起身,动作都有些迟缓。持续的精神高度紧张和体力消耗,此刻化作了沉重的疲惫,压在肩头。
她们一起走出会议室,回到一片狼藉的实验室。证物大多已被取走,但一些零散的标记和痕迹依然留存,诉说着刚刚结束的对峙。
姜临月开始默默地整理自己工作台上的器具,将它们归位。那些显微镜、镊子、玻片,是她熟悉的、可控制的世界。季梧秋站在一旁,没有帮忙,也没有离开,只是看着姜临月有条不紊的动作,仿佛这是一种能让人平静下来的仪式。
“你之后回哪里?”季梧秋突然问。
姜临月手上的动作停了一瞬。“回家。可能需要先洗个澡,换身衣服。”她身上还穿着实验服,带着消毒水和一丝极淡的血腥气。
季梧秋点了点头,没再说话。她的外套在之前的行动中起了褶皱,但她似乎并不在意。
姜临月整理完台面,脱下实验服,挂好。她拿起自己的包,看向季梧秋:“你呢?”
“回办公室。写初步报告。”季梧秋的语气理所当然,仿佛现在不是凌晨,而只是普通的工作日下午。
“现在?”姜临月看了看时间,从陈永言闯入到现在,才过去不到两小时,但感觉像过了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