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沉默中流逝,只有偶尔翻动纸张、点击鼠标或调整显微镜焦距的声音打破寂静。外面的世界似乎已经远去,只剩下这个被灯光照亮的方寸之地,以及其中两个专注于死亡谜题的女人。
季梧秋偶尔会停下笔,观察姜临月工作的样子。法医的专注力惊人,可以连续几个小时完全沉浸在微观世界里,寻找那些肉眼几乎无法辨别的痕迹。这是一种季梧秋熟悉且理解的孤独——与证据为伴,与沉默对话。
“你经常这样吗?”季梧秋突然问道,声音在长时间的寂静后显得有些突兀。
姜临月从显微镜上抬起头,眨了眨酸涩的眼睛。“怎样?”
“工作到忘记时间,忘记自己需要休息。”
姜临月微微耸肩:“当有答案需要寻找的时候,时间变得不重要。”
“而答案总是藏在细节里。”
“几乎总是。”姜临月确认道,然后反问,“你呢?你寻找答案的方式不同。你进入他们的思维,那些凶手的思维。那是什么感觉?”
季梧秋没有立即回答。她放下平板,走到咖啡机旁,出乎意料地为姜临月接了一杯水,放在她手边。“像走在一条黑暗的隧道里,凭手感触摸墙壁。你知道那里有形状,有纹理,有能够指引方向的东西,但你看不见。只能依靠触觉反馈来构建地图。”
“不会迷路吗?”姜临月接过水杯,指尖无意间擦过季梧秋的手。两人都没有对此做出反应。
“经常。”季梧秋承认,声音里带着罕见的坦诚,“但迷路本身也是数据。告诉你哪里走不通,哪里需要重新思考。”
姜临月喝了一口水,感觉干涩的喉咙得到舒缓。“我们用的方法不同,但都在黑暗中摸索。”
“寻找同一丝光亮。”季梧秋补充完,然后似乎对自己流露的感性感到不适,迅回到专业语气,“第四位受害者,李伟明,五十二岁,两周前被诊断出胰腺癌晚期。没有告诉家人。”
姜临月放下水杯:“又一个背负着沉重秘密的人。”
“不仅仅是秘密,是即将到来的失去。”季梧秋的眼睛亮了起来,那是找到关键线索时的光芒,“他不是在选择已经经历过失去的人,他在选择那些即将面对巨大失去的人。第一位受害者的母亲病危,医生说过她活不过那个月;第二位受害者所在的公司即将裁员,他是要目标;第三位的婚姻早已名存实亡,离婚文件已经在律师桌上。”
姜临月屏住呼吸:“所以他在…预演他们的失去?在他们经历之前,抢先一步终结一切?”
“更像是一种扭曲的慈悲。”季梧秋的语气冷硬,“他自以为在拯救他们,免于承受那种痛苦。在他的思维里,他可能是仁慈的。”
这个推论让实验室陷入更深的寂静。仁慈的谋杀者。这种矛盾的标签几乎令人难以承受。
姜临月摇头:“不,我不认为这是慈悲。看看这些伤口,季顾问。这种精准,这种控制。他在享受的是权力,决定他人生死的权力。所谓的‘拯救’只是他为自己找的借口。”
季梧秋凝视着姜临月,眼神中流露出一种近乎欣赏的光芒。“你说得对。我让他的逻辑影响了自己的判断。”
“因为你试图理解他,而这本身就是危险的。”姜临月轻声说,“就像你说的,当你太过理解某种情感,它就会开始理解你。”
季梧秋微微颔,承认这一点。“我们需要保持距离,同时又要足够接近以看清真相。这是一种微妙的平衡。”
“就像走在刀锋上。”姜临月比喻道。
“而我们都擅长此道,不是吗?”季梧秋的嘴角浮现一丝几乎看不见的弧度。
就在这时,姜临月的电脑出提示音。她转向屏幕,瞳孔微微放大。“毒理报告的初步结果回来了。所有受害者体内都有微量的相同物质——一种罕见的镇静剂,通常用于手术前麻醉。”
季梧秋立刻来到她身后,俯身看向屏幕。“所以他是先制服他们,然后再…”
“不,”姜临月打断她,快滚动着报告,“剂量太低了,不足以制服一个成年人。更像是…自愿服用。”
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自愿服用。这意味着受害者们认识凶手,或者至少,信任他。
“他不是在街上随机绑架这些人。”季梧秋的声音因兴奋而紧绷,“他与他们有某种联系,足以让他们接受他提供的饮料或食物。”
姜临月调出四位受害者的社会关系交叉分析。“我们需要找到一个共同点,一个他们都认识、都信任的人。”
实验室再次陷入紧张的忙碌。姜临月专注于化学分析,寻找镇静剂的具体成分和可能的来源;季梧秋则深入挖掘受害者的生活,寻找那个隐藏的连接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