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谢长陵独自思考着她留下的话。
他果然还是被姮沅掐住了咽喉吧,不然她真的说不出这样的话来,幸好她还不知道,在地牢里谢长陵真正愿意跟她走的原因是,他可以得到一件从未得到过的珍宝,他是个贪婪的人,当时能放下一切自暴自弃也是因为得到太多权力财富,觉得厌烦
了,可是真心不一样,他没有得到过,很想知道有一颗真心在手究竟是什麽样的滋味,于是他的贪念又被激发了起来。
人又有了贪念,自然也会有活下去的欲望。
于是他才从地牢里出来。
对姮沅好,也是觉得明珠不能蒙尘,得用宝匣好生保护着。爱宝之人怎麽呵护珠宝,他便怎麽呵护姮沅。
这些事姮沅都不清楚,也没猜出来,但她有小兽一样的敏感,居然能把两人之间的问题踩对得七七八八。
谢长陵喜欢掌控别人的心理,却不愿被他人掌控,他抗拒,要反唇相讥,姮沅就冷冷地看着他:“我与谢长明相爱过,我知道真正的爱情是什麽样。谢长陵,你没有爱过谁,更不曾与人相爱过,所以你可能不知道,爱这种东西一贯是相互的,你给我一份,我绝不可能拿得出两分还你。既然你想我十分爱你,那你就得先拿十分来爱我。”
谢长陵渴望品鉴得到真心後的愉悦,只是他一直不得其法,姮沅那话好像给了他一个使用指南,谢长陵没再反驳,只是细想着什麽是爱。
他身边也有很多爱,但大多是宠爱,皇帝对臣子,夫对妻,夫对妾,皆是上位者对下位者的爱,他模仿那种爱可以信手拈
来,但那种爱已经被姮沅否决过了。
他对姮沅所需要的爱没有任何概念,既然如此,那就先跟着姮沅的步骤来吧。
从了解姮沅过去那段生活开始。
谢长陵最开始以为那段日子肯定很无聊很平淡,但听姮沅开始讲才知道不是这样的,那明明是一段对他来说完全陌生且充满新奇的生活,光是听姮沅讲土竈的构造,他都能听半天,最末还把盛清叫进来研磨捧纸,画了张草图。
可真是高高在上的大司马,连个土竈都没见过,姮沅心里这麽想,嘴里却夸起来:“画得跟实物一样。”
盛清真是难得听姮沅夸一句谢长陵,更想抓紧时间修复二人的关心,千万别把火往他身上引,赶紧道:“你总算知道大司马的好了,大司马多聪明,画个土竈算什麽,军中的连弩都是他改进的!”
姮沅嗤笑了声:“那麽聪明,还要我讲半天。”
谢长陵:“……”
盛清:“喂你……”话刚出口,才意识到今时不同往日,忙忙住嘴,馀光还很心虚地瞥向谢长陵。
谢长陵的脸上看不出喜怒:“继续啊,也叫我瞧瞧我不在的时候,你是怎麽对待我的人的。”
盛清哪敢继续,讪讪地走了。
谢长陵:“他对你这般不敬,你还送他什麽帕子披风,找个时间拿回来都烧了吧。”
姮沅:“他嘴巴不客气,对我的安危确实很上心。我看得出来,这完全是因为他对你很忠心。”
谢长陵摸了摸下巴:“你知道就好,那就更不用对他好了。好狗不事二主,他没可能弃我投你。”
姮沅听了这话真不是滋味。
早些时候盛清和她争论谢长陵的品性,说从前谢长陵到军营里与士兵同吃同住,还亲自为士兵包扎伤口,能记住身边人的家里情况,隔三岔五就能想起来问问。
姮沅就想起来了战国的吴起,他不仅和士兵同吃同住,还为士兵吸吮伤口,後来这件事传到士兵的母亲耳朵里,母亲大哭,说吴起这是为了让儿子给他卖命送死。
吴起为求将位,能毫不犹豫地杀死妻子,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谢长陵跟他是一样的人,因此谢长陵如此行事为的是什麽,也是明明白白,事实也正如他所求的那般,盛清与那些手下对他忠心耿耿。
姮沅便道:“我知道啊,所以看着他在风雪中还坚守在墙上的身影,我更可怜他了。”
谢长陵一愣道:“他只是一条狗而已。我会这样对他,却不会这样对你。”
姮沅笑着摇了摇头。
她不会相信一个品行低劣的人的底线。
谢长陵此时觉得她好,是她身上还有他需要的东西,自然会对她和颜悦色,可等他觉得她不好了,又会怎麽对她,姮沅是想都不敢想。
姮沅就这麽陪了谢长陵几日,地下没有日光,她数着三餐的次数,估摸了一下大概是又过了四五日,那帮离去的大汉终于回来了,并带回来一个莫大的好消息。
他们夺宫成功了!
小皇帝落在他们手里,各方势力也都摆平,一致同意由谢长陵登基为帝。
姮沅吃惊地看向谢长陵,万万没想到这样大的一件事,竟然就这麽快地解决了。
盛清很高兴,也觉得理所当然:“毕竟大司马做了那麽久的摄政王,朝野都是他的人,若是小皇帝登基後不闯出祸事来,那些大族可能还能生出异心,但现在小皇帝丢下的完全就是个烂摊子,将士们不愿再被人送到战场上白死更是会拥护大司马,
大司马要夺位岂不是易如反掌。”
姮沅只觉恶寒。
干系满朝黎民的大事,百姓缩在家里翘首企盼的愿景,对于上位者来说,竟然能用易如反掌来形容,真是叫人感到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