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栎说“那我要去月球呢”,梁训尧笑了声,说:“嗯,哥哥也陪你。”
梁训尧应该还给了梁栎一颗青苹果,梁颂年想。因为他听到梁栎大声说:“妈妈说冬天没有青苹果了,我不信,只要我想要,哥哥就会给我变出来的!”
梁训尧说:“慢点吃。”
隔壁的梁颂年朝着天花板眨了眨眼。
他好像也是有哥哥的,有的,年纪比他大一点,说话声音很洪亮,可是……为什么记不清哥哥的脸了?哥哥明明就坐在他对面,捧着碗吃着米粉,热气把哥哥的五官糊成一团,梁颂年怎么想都想不起来,才过去四年,怎么就记不清了?他用力敲自己的脑袋,继而开始流泪。
忽然间,灯亮了。
他抬起头,看到梁训尧抱着胳膊站在门口,戏谑道:“怎么了?被窝里有什么?”
梁训尧的身形比去年健硕些,不笑的时候眉眼带着冷意,梁颂年看到他,就会想到梁孝生夫妻,一瞬间瞪大双眼,恐惧到浑身发抖,嘴唇血色顿失,一个劲往被窝里躲。
梁训尧不解,往前走了几步,还没出声,梁颂年就开始尖叫,叫得极其刺耳,仿佛梁训尧是多么可怕的洪水猛兽。
管家急急忙忙上楼,劝走了梁训尧。
许久,房间彻底安静下来。
梁颂年试探着叫了两声,没人应他,这才小心翼翼地从被窝里爬出来。
刚冒出脑袋,就愣住了。
他看到床头柜上摆着一颗青苹果。
他也可以拥有梁栎有的青苹果。
他怯怯伸出手,碰了碰,不敢吃,就这么呆呆地望着,望到半夜。
因为梁训尧,梁颂年在九岁那年就体验到了“恨一种水果的同时又期待它的出现”这样复杂的心情。
可是很快,梁训尧又回大洋彼岸的学校了,梁训尧不在的日子里,梁颂年再没见过青苹果。
他在蒋乔仪的安排下,进了贵族学院读书,和比他小一岁的孩子们一起上一年级,日子无聊,无聊透顶,梁颂年甚至开始怀念以前在海边捡贝壳的时光。
至少那时候,养母偶尔还会和他说说话。
在海湾一号的大别墅里,他除了看梁栎一家其乐融融,就是听女佣们聊鸡毛蒜皮,以及等待每个月都要出现的医疗车。
他的手背因为长期的抽血,淤青难消,已经形成了一小块胎记一样的深色圆斑。
女佣让他多晒晒太阳,他就一个人搬凳子坐在阳台上,一坐就是一整天。偶尔他会把手抬起来,将圆斑对着太阳,闭起一只眼瞄准,嘴里发出“咻”的一声,企图将无形的箭射向太阳,让太阳落下来,让世界陷入黑暗。
他百无聊赖地想,如果这是好日子,那坏日子该坏成什么样?
无聊的日子持续了一年零九个月,直到初冬姗姗来迟,离他的十岁生日还剩几天,温度降了下来,他的身体明显虚弱了很多。
因为没有胃口,他三餐都吃得很少,表情越来越呆,走一小段路就很累,胳膊也抬不起来,早上甚至需要女佣帮他穿衣。
蒋乔仪让医生来给他做检查,结果是营养不良,需要多吃饭。
可梁颂年还是吃不下去。
医生开的营养液,他当着女佣的面大口大口喝了,转头就全吐掉。
他觉得自己像卖火柴的小女孩一样,快死在这个冬天了。可惜溱岛是一座海岛,很多年都没下过雪,他有点遗憾,他想死得好看一点。
最好像童话故事里,被大雪覆盖,来年春天,他的头顶会长出一株小花。
蒋乔仪看他的样子,也不忍心,对医疗队说:“从下月开始不要每月定期抽了,孩子的身体吃不消了,小栎需要的时候再说吧。”
梁颂年也不知道该不该感谢她。
但故事的转折就发生在这通电话之后。
医疗车抵达海湾一号的那天,梁训尧提前回国,没有通知任何人。
等保安反应过来,紧急通报管家的时候,梁训尧已经看到了停在门口的医疗车。
别墅一楼专门配备了一间医疗房,还有专业的家庭医生和设备,二十四小时照看着梁栎的身体,一般用不上医疗车。
小栎又生病了?梁训尧猜想。
他走过去,向内探身,看到一边被抽血一边打瞌睡的梁颂年。
小家伙看起来比上次更小了,好像完全没长大,穿着米黄色的毛绒睡衣,似乎是刚从床上拖过来的,右臂的袖子被高高卷起,露出细瘦伶仃的手臂。鲜红的血液顺着一圈圈软管进入真空的采血管,梁颂年却表现得仿佛这一切与他无关,脑袋一磕又一磕,睡得昏天暗地,摇摇欲坠。
“你们在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