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静默的锚点
战略部署已定,命令如同精确的齿轮,嵌入了月光领地这台庞大的战争机器。星谕厅内的人群散去,各自奔赴命定的位置,进行着最后的、争分夺秒的准备。
喧嚣与紧迫感,如同涨潮的海水,弥漫在领地的每一个角落,却在触及沉寂海渊边缘那座孤崖上的两道身影时,悄然退去,化作一片奇异的真空地带。
这里是被标记为最终战场的前沿,本该是风暴眼最躁动不安的中心。
然而,当瑟琳娜与达蒙并肩立于悬崖之巅,眺望着远方那片如同巨兽蛰伏般、散着不祥死寂的黑暗海渊时,空气中弥漫的却不是山雨欲来的焦灼,而是一种深沉的、近乎凝固的平静。
迈克尔带来的毁灭预兆,生死未卜的终极之战,所有这一切足以压垮任何心智的沉重,并未在他们身上转化为一丝一毫的焦虑或躁动。
相反,一种历经狂风暴雨冲刷、最终沉淀下来的绝对安宁,笼罩着他们。他们不再需要言语去确认计划,不再需要眼神去鼓舞士气,甚至不再需要刻意去感受彼此的存在。
因为他们本身,就已经成为了对方在毁灭风暴中,最坚实、最无需确认的心灵锚点。
瑟琳娜没有站在战术沙盘前进行最后推演,也没有进入冥想加能量恢复。
她只是静静地站着,素白的长袍在夹杂着海渊湿咸寒气的夜风中微微拂动。她的黑眸没有倒映星辰,也没有闪烁数据,只是平静地注视着那片吞噬一切光线的黑暗,仿佛要看清其下隐藏的所有秘密与危险。
她的气息悠长而平稳,与脚下海浪拍打崖壁的节奏隐隐契合,仿佛与这片即将化为焦土的土地融为了一体。
这不是放弃,而是一种将自身状态调整到与自然环境、与终极危机完全同步的至高备战姿态。她的平静,源于对自身力量的绝对掌控,更源于对身侧那个存在毫无保留的信任。
达蒙懒散地靠在一块被海风侵蚀得千疮百孔的巨岩上,一条腿随意地曲起,手边放着一瓶不知从何处摸出来的、散着微弱魔法波动的琥珀色烈酒。
他没有喝,只是偶尔用手指轻轻摩挲着冰凉的瓶身。
他的蓝眼睛微微眯着,目光同样投向远处的黑暗,但眼神中没有瑟琳娜那种洞悉般的专注,反而带着一丝近乎慵懒的审视,仿佛在打量一个即将被拆解的、复杂的古老锁具。
他的平静,不同于瑟琳娜的融于天地,更像是一种猛兽在扑击前,将浑身肌肉调整到最松弛状态以爆出最强力量的极致放松。
这份松弛之下,隐藏着对危险本能般的敏锐,以及对身后那道气息的全然放心。
记得吗?达蒙忽然开口,声音不高,混在风浪声里,却清晰地传入瑟琳娜耳中。他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
瑟琳娜没有转头,只是极轻微地偏了一下头,表示她在听。
很多年前,达蒙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像是在回忆什么有趣的事,在神秘瀑布镇,斯特凡那个傻小子,为了埃琳娜,准备单枪匹马去闯一个巫师的老巢。紧张得像个第一次参加舞会的小丫头。他嗤笑一声,
我当时告诉他,如果你满脑子想的都是怎么死得壮烈点,那你八成会死得很难看。
瑟琳娜沉默着,但周身的气息似乎柔和了极其细微的一丝。她当然记得。那时的达蒙,玩世不恭,用戏谑掩盖着对弟弟的关心。
现在想想,达蒙继续道,语气带着一种事过境迁的平淡,面对这种级别的老怪物,好像怎么死,都算不上了。
他顿了顿,侧过头,看向瑟琳娜完美的侧脸,所以,干脆别想了。想想怎么让那老家伙死得难看点,比较实际。
这不是豪言壮语,而是一种将生死置之度外后,纯粹聚焦于本身的极致冷静。
瑟琳娜终于缓缓转过头,目光与他对上。月光下,她的黑眸如同两潭深不见底的古井,倒映着他带着懒散笑意的脸。
月光信标她没有接他的话茬,而是问了一个看似毫不相干的技术问题,最后的能量共鸣频率,设定在哪个波段?
达蒙挑了挑眉,似乎有些意外,但随即了然地笑了笑。
他抬起手,指尖萦绕起一缕极其微弱、却异常稳定的月光,其中隐隐夹杂着一丝塞尔瓦托吸血鬼特有的黑暗波动。叹息回廊的波长,混合了我当年恶作剧时最喜欢用的那个干扰符文的谐波。
他语气轻松,仿佛在说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够隐蔽,也够独特。除了你,没人能精准捕捉到。就算那老不死的能感应到,大概也会以为是哪个不懂事的小吸血鬼在附近捣乱留下的能量残渣。
叹息回廊,是月光网络中一条极其偏僻、能量流动缓慢的次级通道,通常只用于历史数据备份。
而那个干扰符文,是达蒙年轻时明来捉弄斯特凡和巫师的小把戏,早已被遗忘在历史尘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