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容容接下来的话,却让他心头巨震:
“天玄,我清楚,你骨子里是认同改革方向的。你比谁都明白钱庄积弊已深,非改不可。你只是……不甘心。不甘心自己打拼半生的事业,被以如此激烈的方式颠覆,不甘心自己成了那被扫进角落的‘沉疴’!我说的,可对?”
李天玄张了张嘴,想反驳,却现喉咙像是被堵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容容的话,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剖开了他所有冠冕堂皇的借口,直刺他内心最隐秘的角落。
是的,他比谁都清楚钱庄再不变就是死路一条!他只是……无法接受自己成了被牺牲的“旧时代”符号!
看着李天玄变幻的脸色和眼中翻涌的复杂情绪,容容知道自己的话击中了要害。她缓和了语气,重新靠回椅背,目光再次投向窗外,仿佛在欣赏那灵花,又仿佛在看向更远的未来:
“天玄,你忘了当年,你父亲离开,你第一天继任掌柜时你说的话了吗?”
“赋闲在家,含饴弄孙,固然是福。但在这样的年纪,做这样的事情。是当初那个李天玄,所遇见的吗?你才多大年纪?四十?五十?对有成者而言,正值壮年!一身本事,满腹经验,难道就甘心消磨在逗弄孩童的点心屑里?看着钱庄,在别人的手中走向一个你内心认同却又不甘的未来?”
她顿了顿,端起茶杯,轻轻用杯盖拨弄着浮起的茶叶,声音带着一种洞悉世事的淡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期许:
“改革,不是一蹴而就的。破旧,是为了立新。但‘新’的成长,也需要‘旧’的养分和根基去滋养、去稳定。蕃离,有魄力,有远见,心志坚定,假以时日,成就不可限量。但他终究……太年轻了。他需要引路人,需要能在关键时刻帮他稳住船舵、辨识暗礁的人。需要能在他锐气过盛时稍加规劝,在他经验不足时提供支撑的人。”
容容的目光重新聚焦在李天玄身上,锐利而直接:
“天玄,你就是这样的人。涂山钱庄几十年的风风雨雨,早已将你打磨成一块璞玉。你的经验、你的城府、你对涂山财计根基的深刻理解,都是无可替代的财富。这份财富,不该被埋没在点心铺子里,更不该在无谓的抵触和自怨自艾中消磨殆尽。”
她放下茶杯,出清脆的一声轻响,如同落锤定音:
“放下那点无谓的不甘吧。眼光放长远些。蕃离的志向,绝不止于一个小小的涂山钱庄。他的棋盘,是整个天下。而在这盘大棋里,像你这样经验丰富、熟悉旧规则又能认同新方向的老成之士,正是他所欠缺、也是未来最需要的臂助。”
容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现在赋闲,未必是终点。或许……正是韬光养晦、以待天时的契机。为了你自己,也为了……”
她的目光意有所指地瞥向制作区的方向,那里隐约传来小英开心的笑声,“……你怀里那个无忧无虑的小家伙,能在一个更清明、更有希望的环境里长大,你难道不想再为涂山、为未来,尽一份心力吗?”
雅座内一片寂静。妖馨斋特有的甜香依旧弥漫,却仿佛带上了一种沉甸甸的意味。
李天玄呆呆地坐在那里,如同泥塑木雕。容容的话,像惊雷般在他脑海中炸响,又像暖流般冲刷着他积郁已久的愤懑和不甘。
一时间,仿佛当初那个二十多岁的李天玄手持账目,对他怒目而视。
“你认同改革吗?”
“……是。”
“你不甘心吗?”
“……是。”
“你知道改革会对涂山,乃至天下都大有利益吗?”
“……是……”
“那你就不想,再做一次最后的奋斗吗?”
“……最后的,奋斗?”
李天玄的内心,如同煮沸的开水,剧烈地翻腾着。他脸上的表情复杂到了极点,有挣扎,有释然,有羞愧,更有一种被点醒后的激动和……隐隐的期待。他放在桌下的手,紧紧握成了拳,又缓缓松开。
就在这时,平儿牵着小英的手,从珠帘后走了出来。小英另一只手里小心翼翼地捧着一块刚刚做好的、形状可爱的小兔子糕点,献宝似的跑到李天玄面前,奶声奶气地喊:“爷爷!爷爷!看!慕容爷爷给我做的糖粉小兔兔!可香啦!给爷爷!”
那稚嫩的声音和纯真的笑脸,像最后一缕阳光,彻底驱散了李天玄心中的阴霾。他伸出有些颤抖的手,接过了外孙递来的、还带着温度的糕点,粗糙的手指轻轻拂过小宝软嫩的脸颊,眼中竟隐隐泛起一丝水光。
他抬起头,看向对面静静品茶、仿佛刚才那番石破天惊的话语并非出自她口的容容。她的侧脸在午后柔和的阳光下,显得异常沉静而睿智。
李天玄深吸一口气,胸腔中那股积压已久的郁气仿佛随着这口气长长地吐了出去。
他拿起那块小小的“糖粉小兔”,并未立刻吃,而是对着容容,极其郑重地、深深地点了点头。没有言语,但那眼神中的复杂情绪已然沉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点醒后的清明和一种沉甸甸的承诺。
“三当家,”李天玄的声音恢复了往日的沉稳,却多了一份历经沧桑后的通透,“这妖馨斋的糕点……确实别有一番滋味。天玄……受教了。”
容容放下茶杯,唇角勾起一抹清浅而了然的弧度,如同春风吹过冰封的湖面:
“慕容师傅的手艺,值得细细品味。天玄,有空常来坐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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