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局风云变幻,攻守易势。
令狐蕃离虽大部分心神在手上,但棋力本就不弱,与容容斗得旗鼓相当。而在他磕磕绊绊的努力下,一个略显松散、却意外有种随性美感的髻终于成型,那根粗糙的桃木簪斜斜插入间,固定住了这份“成果”。
他退回座位,悄悄松了口气,指尖仿佛还残留着她丝的柔滑触感和温度。
棋局已至中盘,越激烈。两人不再交谈,只有落子声和偶尔简短至极的指令。阳光偏移,将他们的影子拉长,仿佛交融在一起。
最终,一盘棋下至官子阶段,已是难分难解,几成和棋之势。
令狐蕃离看着棋盘,忽然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向对面的容容。她间那根他亲手雕琢、亲手绾上的木簪,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他心中的理想,那份自知晓身世、目睹不平后便熊熊燃烧的火焰,在此刻变得无比清晰和迫切。他想要说给她听,想要她知道他为何而去,为何而战。
他的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坚定,打破了棋局终了后的宁静:
“容容,”他问。
“倘若祖宗不足惧,天命不足畏,人言不足恤。我想让人族和妖族,能像这苦情树的蒲公英种子一样,自由自在的选择生长之地,不必困于血脉出身,还天下众生以选择之权。你……以为可否?”
他的问题掷地有声,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未经世事的纯粹和勇毅,却也带着乎年龄的深思熟虑。
容容正准备收拢棋子的手停在了半空。
她抬起头,第一次彻底睁开了那双总是眯着的狐狸眼,翠绿色的眼眸如同最深沉的寒潭,清晰地倒映着令狐蕃离坚定而期待的身影。她看了他很久,很久。
空气中弥漫着苦情花甜香的寂静。
最终,她眼中深邃的光芒缓缓收敛,重新眯成了两条熟悉的、弯弯的缝。她什么都没有说,没有评价他那惊世骇俗的宣言,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
只是在她身后,一条毛茸茸的、柔软的狐狸尾巴轻轻探出,优雅地卷起一直放在石桌旁的一只小巧精致的酒坛,稳稳地送到了令狐蕃离的面前。
坛泥陈旧,上面似乎还贴着泛黄的封条,散着淡淡的、清冽的梅子香气。
容容的声音恢复了往日那种带着一丝慵懒和算计的语调,笑意盈盈,仿佛刚才那段沉重的对话从未生:
“倘若……【天命可破】。”
她歪着头,看着那坛酒,意有所指,“若有人宁愿碎了宝玉,也要听个响动……”
她顿了顿,目光转向令狐蕃离,笑容更深了几分,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纵容和……一丝若有若无的期待。
“我倒是不介意,烧了几本账本,给他当纸钱壮行。”
令狐蕃离怔怔地看着眼前的梅子酒,又抬头看向容容那笑眯眯的脸庞。
他听懂了她的言外之意。她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却给了他一个更重要的承诺。她不在乎他是否天真,是否狂妄,甚至是否会将一切搅得天翻地覆。若他真要去撞得头破血流,去碎玉听响,那么她,涂山容容,愿意付出代价,陪他疯这一场。
这不是赞许,是近乎宠溺的支持。
令狐蕃离的心中,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填满了,酸涩而又滚烫。他伸出双手,郑重地接过了那坛沉甸甸的梅子酒。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了平儿轻柔的提醒声:“小姐,蕃离,时辰快到了。”
令狐蕃离站起身,将酒坛小心地收好。他对着容容,深深地作了一揖。
“容容,保重。”
“一路小心。”容容微笑着,抬手轻轻碰了碰间那根粗糙的木簪,“礼,我很喜欢。”
令狐蕃离最后看了她一眼,似乎要将她此刻的模样,带着那根他送的木簪、坐在苦情花雨中的模样,深深烙进心底。然后他转身,大步离去,背影决绝,带着不应有的沉重,也带着破玉碎天的勇气。
容容依旧坐在原地,目送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花径尽头。
良久,她指尖轻轻捻起一枚白色棋子,敲在棋盘上,出清脆一响。
她低头,看着那几乎已成和局的棋盘,唇角弯起一个极深的、真实的弧度。
“天命么……或许,真的有点意思了。”
微风拂过,吹动她额前的碎,也吹动了间那朵桃木雕成的、笨拙而真诚的五瓣花。
“七夕快乐,笨书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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