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心怀天下,舒窈钦佩。”洛舒窈语气恭敬,却不失锋芒,“只是,伴读时,殿下曾教导舒窈,‘水满则溢,器盈则倾’。如今大景弊政已久,若只求稳,而不动筋骨,怕是难逃‘器盈’之危。”
她这番话,既是引用旧日教导以示亲近,又巧妙地指出姜宜安“求稳”的弊端——容易错过良机。
姜宜安的眼神着久违的欣赏,但很快又被疑惑取代。
“此言有理。”姜宜安放下茶盏,语气认真了三分,“这些见解,锋利而精准。这绝非你从前的模样。”她向前倾身,压低了声音,带着一股上位者的试探。
姜宜安的话,一针见血,直指洛舒窈最大的筹码和秘密。
她已非原先那位纨绔千金洛舒窈。
洛舒窈坦然迎上她的目光,语气冷静而坚定:“殿下,舒窈心中所求,从未变过——唯有天下太平,施展所学。”
她突然话锋一转:
“孤不求你效忠,只需……在必要时,说一句对孤有利的话。”
她端着茶的动作毫无侵略性,却像一只看似温和、实则吞人的白狐。
“你能做到吗?”
温舒窈缓缓行礼——不卑不亢。
“臣女无不从命。”
话虽如此,却含糊不清。
——既答应,又没有真正承诺。
姜宜安盯着她,忽而轻笑:“你是在敷衍孤。”
温舒窈:“臣女不敢。”
“你就是在敷衍。”
大皇女却不怒,反而眼神更深,“但孤喜欢你这种敷衍。”
她放下茶盏,语气轻得像风:
“因为只要你还在敷衍……你就还在孤手里。”
温舒窈心底微微一寒。
这是极清醒的政治判断。
姜宜安站起身,亲自替洛舒窈理了理肩头那缕被风吹乱的丝带,指尖温柔得像在抚一朵易碎的雪花,却带着不容挣脱的力道。
“你记着。”
她声音低柔,像掺了蜜:
“三妹给了你三日之约,她那性子,必定逼你当场表态。你便在华音阁小住几日,让你远离她的威压。三妹若问起,自有孤替你挡。”
话说得好听,实则把人扣死在华音阁,连只鸟也飞不出去。
洛舒窈垂眸,睫毛在颊上投下一弯极安静的阴影,声音温顺得挑不出一丝错:
“臣女谢殿下垂怜。”
皇都贵族女郎爱用香、好用香。
殿内沉香袅袅,冷香里掺了一丝极甜的梨花白。
洛舒窈鼻尖微动,忽然抬头,笑意浅淡:“殿下这炉香极妙,甜而不腻,带着一点雨后棠梨的冷意。”
她顿了顿,声音里带了一丝懒散的风流:“臣女闻着,倒想起四皇子殿里那位新得的奉香郎……叫意棠是吧?前几日三殿下相邀,殿外正好是他侍奉。他调的香也是这般味道,甜得让人骨头酥。”
她像是随口一提,眼尾却轻轻一挑,带着一点旧日纨绔的轻佻。
姜宜安指尖一顿,抬眼看她。
原来还是那个洛舒窈。
再聪慧、再藏锋,骨子里那股子风流纨绔的劲儿一点没变。
她忽然笑了,笑得温雅又危险,
“怎么,你也惦记他?”
洛舒窈不躲,只歪了歪头,笑得坦荡:“惦记。那孩子哭起来真好看,臣女没忍住,亲了亲他的眼泪。”
她声音轻得像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小事。
姜宜安低低地笑出声,胸口都在震。
“好。”
她松开手,转身朝内殿走去,声音带着餍足后的慵懒:
“料想四弟不会不肯。就把他给洛大娘子送来吧。”
洛舒窈屈膝,唇角弯起一个极漂亮的弧度:
“臣女多谢大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