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珏不重口腹之欲,他因身上染血,太过脏污,先一步去内室沐浴更衣,留下苏梨和崔舜瑛自行商量晚宴要吃的菜肴。
如今入秋,正是贴秋膘的好时季。
苏梨到底虚长崔舜瑛几岁,把她当成小孩一样照看,便问:“四娘,你吃过北地的烤羊肉吗?此前我与君侯行军回城,曾见过胡商用骆驼驮着羊腿赶路,每逢入夜,他们就欢聚一堂,载歌载舞,又用匕首割下一条腿,吊在篝火堆里烤了吃……你要是喜欢吃荤食,我就问问厨娘能否买来一扇羊肋排或是羊腿,咱们也烤着吃。”
崔舜瑛自小在建业郡长大,她虽擅弓马骑射,吃食上却还是跟着世家贵族走,鲜少像胡蛮那般粗鲁,用匕首割羊肉,再佐咸口奶茶吃。
听到苏梨将这些异域美食描述得有滋有味,不禁神往。
崔舜瑛口舌生津,垂涎欲滴,忙道:“好啊!”
苏梨知道她感兴趣,连忙吩咐灶房的仆妇备肉去,又添了几道秋季的时蔬与果子饮,用于糊弄崔珏这个要吃素的男人。
崔舜瑛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可是阿兄茹素,我们当着他的面吃肉,会不会不大合适?”
崔舜瑛心里畏惧兄长,生怕此举有挑衅之嫌。
苏梨心下也发虚,但她理不直气也壮:“这有什么呢?是你阿兄托付我们帮忙点膳的,饭菜不合口味,也是他识人不清之故,总不至于发落咱们吧?况且他要吃的素菜一样不少,我们行事已经很周到了。”
仔细想想也是这个道理,崔舜瑛立马就不纠结了,反倒追问苏梨烤羊腿的关窍,以及其他北地奶食的吃法。
苏梨一边和崔舜瑛解释奶皮子、奶渣子的制法,一边心不在焉地担忧起今晚即将来临的风雨……
许是就连崔珏自己都没发觉,他若是白日起了蓬勃杀心,夜里的兴致也会极高。
每逢战情、军事冲突,他杀人回来的那夜的房事必是疾风骤雨,能将她作弄得特别惨。
有时候,苏梨都疑心,崔珏压根儿没将她当个人看,只把她当成一个发泄郁气、纾解燥意的玩意儿。
不然他怎会心肠如此冷硬,对她的眼泪无动于衷。
苏梨越是崩溃落泪,崔珏越能兴致高昂,每每顶-撞-至深处?
苏梨今日多吃肉,也有自己的私心。
只盼着她沾染了这些凡间荤肉的膻腥味,能让崔珏顾念神惩佛威,少起些贪念,放她一马。
毕竟崔珏已经一连三五日,夜夜有欢好……
她纵是铁打的人,这腿芯也撑不住崔珏翻来覆去地折腾啊!
崔家的厨子手脚麻利,一道食令下去,不过半个时辰便送来一桌好菜。
只是没等苏梨和崔舜瑛清点完菜色,月洞门外声势浩大,忽然来了一个面生的老嬷嬷。
老嬷嬷对崔舜瑛恭敬问安,望向苏梨的眼神却充满了不屑的打量。
没等苏梨问出个所以然,老嬷嬷已经趾高气昂地发话了:“奴婢奉老尊长的命令,特来给苏娘子训话,也好让娘子t?明白,崔家是千年阀阅,世家之首,素来规矩森严。您祖上冒青烟,既得了泼天的富贵,能入府侍奉君侯,自当谨言慎行,莫要堕了崔家的清贵名声才是。来,苏娘子,跪着听训吧,可不敢拂了老尊长的好意。”
苏梨就知道崔翁受此蒙骗,定会伺机敲打她一回。
只是叫她跪着听训,没有喊打喊杀,已经很给她面子了。
苏梨无奈叹气。
没等苏梨撩裙下跪,崔舜瑛已经搀了苏梨的胳膊,阻止她双膝触地。
“倒是个刁奴,竟敢来君侯的院里作威作福!便是祖父命你来训妾,也要经由阿兄同意,断没有一个奴婢张口闭口传令,当着众人的面,落大房妾室颜面的道理!”
崔舜瑛不敢和祖父作对,但她深知,苏梨今日要是在奴仆面前跪实在了,往后再想人前立威那就难了。
崔舜瑛急得额头冒汗,只能狐假虎威,拖延时间。
老嬷嬷敢抖威风,自是有崔翁的授意。她也不怕崔舜瑛搬出崔珏,毕竟祖孙情谊深厚,又怎会为了一个小小侍妾生分?
“四娘子可莫要让老奴为难,老奴也只是奉命行事。”
苏梨闻言,不想让崔舜瑛为难,也无奈劝道:“不过是跪地听训,本该如此。阿瑛,我没事。”
她就是个任人捏扁捏圆的面人,一点脾气都不敢有。
老嬷嬷瞥了两侧身强力壮的婆子一眼,想着压制苏梨跪地,先打落她一回筋骨。
这也是崔翁的意思,杀威棒打下一场,让苏梨在仆从面前丢一次脸,收敛收敛恃宠生娇的气焰,往后再留崔珏身边,也就知道该如何乖巧做人。
崔翁不想苏梨受宠,给日后进门的宗妇添堵,也好避免宠妾灭妻这等祸家之事发生。
然而,没等几名婆子上前拿人,苏梨的纤腰忽然被一只紧实有力的手臂揽进怀中。
苏梨一惊。
顷刻,清雅浅淡的兰草香气充盈女孩的鼻腔,暗香拂面。
一滴冰冷的水珠,因人身晃动,滚进苏梨的衣襟,洇入小衣,冻得苏梨一个激灵。
是崔珏来了。
崔舜瑛见到兄长,大大松了一口气。
崔珏将苏梨按到怀中,他虽没有言语,可一双凤眸已然冷厉含怒,身上隐有铺天盖地的暴戾威压。
“好大的胆子,竟来疏月阁内拿人。”
众人见到崔珏阴沉着脸,各个膝盖一软,跪到地上。
“卫知言!”崔珏呵斥一声。